第26章
  虞望自嘲道:他现在忙得很,哪有闲工夫管我?
  他再忙,也不会不管侯爷的。文霜聆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只是侯爷可能没有发现而已。世人皆道我这个弟弟工于谋算,可道衡很多时候并不聪明,他为你做的事,不会让你一一了解,你不要对他有怨,他能感受到的,他会很难过。
  姐,你今日怎么换了个德性,开始邑郁深沉了?虞望失笑道,我和阿慎从小一起长大,他什么样我不清楚吗?我就开个玩笑,怎么可能真的怪他?我疼他还来不及呢。
  谁要你疼?!虞子深,你这窃贼!把我弟弟还来!!!
  两人交谈间,不知何时虞夫人和柳姨妈已经飛奔到渡口接文斯贤下了船,文斯贤一眼钉死在帐中那剑眉鹰目的男人身上,还没想好要怎么骂他,就听见了那般不知廉耻的话。
  虞望闻声侧首,极具威势的目光和文斯贤愤怒的眼神交汇,虚空中似有火花飛溅,但那不过瞬间的事,下一瞬,虞望唇邊则挂起一贯的吊儿郎当的笑意,他率先走过去,揽住文斯贤的肩,避过女眷,压低声音:大哥,昨夜阿慎在我怀里哭了好久,说好多年没见到你了,甚是想念,哄了好半天才肯乖乖睡觉,如今你来京城了,他高兴了,不再哭,我也好輕松一点。
  文斯贤脸色铁青,甩袖恨不得一巴掌抽死这个登徒浪子,让他从文慎身边有多远滚多远。可虞望身法极快,躲开掌风的同时还能嬉皮笑脸地加一句: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哥怎么还是一见面就要打人?
  文斯贤气到失语,唰地一下抽出腰间佩剑,眉眼间竟闪烁着要置此人于死地的决心,他抬手,剑锋直指虞望受过重伤的右臂,柳姨妈脸色煞白,大叫斯贤!,电光火石之间,文慎策马而来,飞身跃下,旋身挡住刺向虞望的锋芒,长剑侧刃相接,白光反射,发出一阵刺耳的铮鸣。
  兄长!你疯了!文慎怒吼道,住手!
  道衡
  虞望站在文慎背后,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看不出丁点儿被死亡威胁的惊恐。他倾身贴近文慎的耳侧,抬眸皮笑肉不笑地注视着文斯贤,讨人厌的黑眼睛里充斥着一种名为胜券在握的歉意。
  十日后,北镇抚司押解白鸥堂主事及堂下镖客二十余人进京。说是押解,实则跟出游没有什么两样。沈白鸥架子大,要挤到嚴韫的马车里,不在轿中小几上摆满瓜果糕点就不让走。这两人是故交,嚴韫曾在辋川地界遇刺负伤,被沈白鸥救过一命,文慎让他来,就是不想伤到沈白鸥及白鸥堂众人。
  都跟你说多少遍了,十娘确实爱用柳叶镖,可从没沾过青铜料,你们找错人了。要找青铜,不该找你们礼部和工部的长官吗?干嘛舍近求远?沈白鸥懒洋洋地躺在软垫上,把手中红彤彤的石榴抛给对面正襟危坐的嚴韫。
  官府账目查不出端倪,民间必有私铸青铜者,这个暂且不说。相比起弓弩,用柳叶镖的人不多,你们白鸥堂就占了好几个。柳十娘若是能为朝廷提供可用的线索,她便是整个京城乃至九五至尊的贵人,金银财宝、荣华富贵,哪样不是唾手可得?严韫任劳任怨地提刀将石榴切皮剥好,置于青玉盤中,推给沈白鸥。
  沈白鸥捻起盤中一点碎果皮,意味不明地哼声:巴巴儿地给人当狗?谁稀罕?用你的那一套来诱惑别人,只会显得你很蠢。
  严韫被骂了也不生气,安静地坐着,看美人抱着一盘红石榴懒卧于软垫之间,只觉得心旷神怡。
  京城接连发生这么多起命案,着实可疑,也着实危险。你也不必事事都冲到最前面,凡事有文慎、左春来那些人背锅,天塌不下来。沈白鸥随口说道。
  我知道。
  这些死了的人身上都有一个共性,你发现没有?沈白鸥輕笑,看着严韫,像是故意吊他胃口。
  什么共性?
  什么共性,官人應该比我们这种漂泊江湖的可怜人更清楚吧。沈白鸥收起笑意,有些事不是不再提起,就能当作从来没发生过。
  如果你是指那件事,不太可能。严韫正色道,虞府是最先遇刺的,只不过被虞望躲过了而已。左大人最初也怀疑是当年那件事的报复,派我和另外几位弟兄跟踪了虞望数日,但事实上虞望每日都在外面花天酒地,案发时根本不在场,除了接受望山堂的贺礼之外,再没有和其它江湖组织有任何利益往来,那份贺礼还是通过大理寺卿转送的。
  沈白鸥:虞望这样的少年将军,打仗打得太苦了,甫一回到温柔乡,所有的苦痛和仇恨便都能咬碎牙和着血吞下,你指望他报复?
  严韫皱眉:堂主有话不妨直说。
  不用查虞望了。查徐闻雒、林鹤、望山堂沈白鸥顿了顿,似乎在考虑最后一个人值不值得怀疑,文慎?这个人就算了,有余力可以顺便查一下。倒贴几十万两真金白银给大夏填补国库亏空的蠢货,不可能这么大费周折把朝堂的水搅浑,况且他是江南人士,在京城势力不深,若无绝技傍身,不太可能做到杀人于无形。
  知道了。严韫又给他削了个梨,切成小块,整整齐齐地摆在盘中。
  隱之,答應我一件事。沈白鸥忽然叹息,搁下盘子不再吃了。
  我答应你。
  沈白鸥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起身凑他耳边悄声道:如果查到是望山堂,在不伤及你自己的情况下,先帮我隐瞒下来。
  能问原因么?
  沈白鸥弯眸轻笑:望山堂的堂主欠我十万两白银没还,要是他先死了,我就真成穷光蛋了。
  第25章 香火
  这十日里, 文慎再没有和虞望说过一句话。文斯贤进京那天,他都已经整理好行装要回相府了,后又担心兄长趁他不在又出手伤人, 终究还是没走。
  大多时候, 他都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仿佛什么事都不能摧折他的风骨, 情绪低落, 郁郁寡欢的样子其实不多见,但近些日子, 他的衣带甚至又宽松了些,整日不是在文渊阁处理政务就是在书房端坐苦思,眉眼间总笼着一层低郁和茫然。他不愿见虞望, 也不想听任何人说起虞望的事情,虞望一来书房,他就起身离开,虞望若是拦他,他便拿刀抵在自己喉咙上,威胁他放人。
  文斯贤心疼弟弟,常在左右陪伴, 却不知他因何事烦忧至此。不过他没再和虞望那狗東西粘在一起, 倒也是一桩好事。
  不过对虞望来说,眼下的情况就有点麻烦了。
  那日一时的恣肆放纵,其实也不算太过狂荡, 竟也成了文慎心头的一根刺,扎得他痛苦不堪。虞望甚至怀疑文慎是不是真的不能接受男人之间的房事,这才哪儿到哪儿,不就帮他咬了一下吗, 就生这么大的气。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以后该怎么办?難道真的吃一辈子素吗?
  他才二十三岁,洁身自好几十年,都还没开过荤,只十二岁那年初次梦遗过后,哄着阿慎帮忙弄过几回,当时哪能料到阿慎这人越长大越没心肝,真就忍心讓他一个人難受。
  但这都是次要的了。这些天困扰虞望的最严重的一个问题是,会不会真的是他会错意了?阿慎其实真的不是断袖,真的对他只有手足之情?他想当然地把这种感情扭曲成和他一样的贪念,会不会真的讓阿慎进退两難?
  头好痛,大军压境生死一线时头都没这么痛过,梅子白一壇接一壇,虞望虽嗜酒,却未曾想这样不要命地狂饮。徐闻雒急得团团转,抢过他怀中酒坛,低喝道:侯爺!别喝了!再喝会出事的!
  拿来。虞望醉得不轻,声音又沉又哑,鹰目浸着血红的戾气,一看就是一连几夜没有安睡。
  真的不能再喝了啊,你要出事了,雪儿会跟我和离的我讓文道衡来接你,你别来抢啊!我抢不过你!徐闻雒緊緊护着最后一坛梅子白,讓侍从去虞府报信,说虞望快死了。
  虞望沉默半晌,像是醉懵了,良久,才自嘲地摇摇头:别做多余的事。他不想见我不可能来接我。
  你不早说,人都走出好几里地了。徐闻雒耸耸肩,叹息一声,我说侯爺,你这是何苦?难不成是文道衡又给你气受了?说实在的,我有时候都觉得你太迁就文道衡了,事事都以他为先,在乎得不得了。虽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可也不必为他这样糟践自己的身体吧?难不成你真把他当妻子了,醒醒吧侯爷,你们只是政治联姻,还是皇帝赐婚,对方差点以死明志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