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样,不要想蒙混过关,到底怎么了,你得跟我说啊,怎么可以瞒着我?
  你不也有很多事瞒着我吗?虞望说出这句话,语气中有着直白的挖苦,以往他对文慎不可能这样说话,可他一想到文慎也曾对他说过这样无情的话,一想到文慎一边质问他一边瞒着他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他就怒不可遏,痛心不已。
  你调查我?文慎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眉心微蹙,眼神中除了愠怒和责备,还有几不可察的慌乱,你说过虞府九卫不会用来对付我的。
  没调查你,调查案子呢,不知道怎么就牵涉到你了,这还成了我的错吗?虞望盯着他,鲜少用这样训斥的口吻跟他说话,以前是我心软,没有替柳姨妈和文叔叔好好管教你,这倒是我的错。我不管你在谋划些什么,已经做了些什么,就此打住,没有人再能查到你头上,但如果你还不把自己的安危当回事,到时候可别怪我对你太狠心。
  所谓望山堂,如今发展势头再盛,也不过是近几年才崛起的江湖组织而已。虞府从数代以前就秘密培养的暗卫机构,早就在百余年的积淀中习得并独创了多门秘法,涵盖精密刺杀、要员保护、情报渗透、案件侦查、方剂医术等多个领域,而数百名暗卫中,仅有九人能脱颖而出,侍奉在家主身边。
  当年阴山围猎,好在有这九人在虞望身旁护救,虞望才没有落得个万箭穿心的下场。
  文慎是见过其中几位的,九岁那年,东厢那场大火,他把虞望背出去之后,在人群中确实看见过几个黑色的影子,他们居高临下,冷眼审视着年幼的他,那是他第一次知道虞望身边还有着这样离奇的存在。
  你在说什么,怎么又牵扯到案子了?我倒是一句也听不懂。文慎料定虞望只是在诈他,这一局天衣无缝,虞府九卫顶多查到江南,江南籍贯的官员那么多,谁敢把罪名加到他文慎头上?
  虞望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忽地仰起下巴在他那倔强而柔软的嘴唇上亲了一口,文慎都做好了和他争论的准备,冷不防被这样偷袭,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你!
  你最好是真的听不懂,阿慎,你知道的,我什么都可以帮你做,什么都可以宠着你,让着你,可我唯一不能容忍的就是你对我撒谎。
  闭嘴!你不要以为一边放狠话一边轻薄我,我就会被你耍得团团转。文慎捏住虞望的下巴,又急又恼,我昨晚就跟你说过了,再这样亲我,我就再不理你了,你是一点儿也没放在心上!
  笨阿慎,我这才不是亲你,这怎么能算亲呢?昨晚那种才是亲呢。我这就是嘴唇碰一下而已,我不舒服,你没感觉到吗?你嘴唇热热的,我有点儿冷,想借一点你的温度而已。
  文慎:哪儿不舒服?让你的暗卫出来给你看看。若是需要我回避,我可以先下马车,反正离府也没多远,走回去也很快。
  你看看现在多晚了?你以为暗卫就不需要休息吗?又不是想叫出来就能叫出来的。
  那传御医,御医总还在太医院吧。
  不行,你是想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生病了吗?
  文慎眉心蹙得更紧:是我欠考虑了。
  是啊,关心则乱嘛,我就知道阿慎关心我。虞望笑嘻嘻的,脸色却还是苍白。
  我认识一个郎中
  如果是那个给你开治断袖药的江湖郎中,我看还是不必了!虞望断然回绝。
  那你待如何?!讳疾忌医!你这病如何能好?
  那简单。虞望不笑时,那双漆黑深眸紧紧地盯着人,神色就显得很认真,只要你每天晚上让我抱着你睡觉,我睡得好了,醒着的时候自然就不犯病了。
  你是不是经常做噩梦?
  是啊,阿慎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都睡不着觉。虞望凑过来蹭蹭他英挺的鼻尖。
  正经问你呢,少骗人。文慎推他,又紧紧地盯着他,夜多噩梦,许是思虑过重,赶明儿我去给你拿几副汤药,书房里还有几盏安神香,功效很好,拿两盏到卧室来。我给你求来的平安符呢?你没取下来吧?我看看。
  虞望就喜欢听他絮絮叨叨关心自己,从小时候就是如此。每次从校场回来,不管是裹着一身尘土还是满身污血,文慎都会急匆匆跑来,拿贴身的绣帕给他擦脸,仔细检查他有没有受伤,如果没受伤,就能得到文慎眷恋而担忧的拥抱,如果受伤了,就会看到文慎忙上忙下,忍着泪给他处理伤口的模样。
  文慎其实自小就不是沉默寡言的性子,相反,他还很爱念叨,尤其在虞望面前,几乎是无话不说,无话不谈。所以一别八年,虞望最受不了他抿着唇一言不发的模样。
  看吧,一直贴身戴着呢。文慎解开他的衣襟,在他精悍饱满的胸前翻找,虞望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让他摸,隔着一层玄色里衣,虞望放松下来就柔软的胸口恶劣地在他冷白的指尖下弹动,文慎一怔,双手像是被烫得一缩,怎么也不愿意伸手再碰了。
  戴着就好。文慎从他腿上翻身下来,坐到窗边,任料峭夜风徒然吹拂过他的脸颊和长发,等发梢都冷下来之后,他才又开始凝眉思索,他好像有思索不尽的心事,却不再讲给虞子深听。
  将军府。东厢,后半夜。
  香炉中安神香燃尽了,虞望半梦半醒间察觉到怀里的人在轻轻地动。
  虞望从背后把他抱得很紧,几乎是一个四肢绞锁的一个姿势,很难从中挣脱。
  察觉到他几乎是小心翼翼地在撬动自己的手臂,大半夜的,虞望起了玩心,一会儿配合着他假装迷迷糊糊地把腿收回去,一会儿又将他好不容易挪开的手臂重新搭回他的胯骨上,手背还不小心碰到了蛰伏状态的小阿慎。
  虞望听到怀中人明显恼怒地深呼吸一次,没安分多久,又开始勤勤恳恳地搬他的手臂。
  虞望觉得他实在可爱,入睡前的阴霾一扫而空,忍着笑,贴着他的后颈,口齿不清地呓语,存心吓他:阿慎
  文慎瞬间安静下来,浑身紧绷。
  虞望意识到什么,唇边的笑意也瞬间消失,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鹰隼般漆黑深邃的长眸倏然睁开。
  这不是一个想去如厕的人应该做出的反应。
  这么晚了,他离开我,要去哪里?
  第22章 阴山围猎
  文慎的指尖在虞望手臂上停留半晌, 确认他呼吸绵长后,才继续輕手輕脚地从他懷里抽身。月光透过窗棂,在他素白中衣上投下微凉的清影。他一边观察着虞望, 一边从床边暗匣中取出一只汝瓷小瓶, 无声揭开瓶塞,倒出一枚赤色药丸, 輕輕捏住虞望的下颌, 把药丸塞入虞望口中,再浅饮一盏水, 含住,俯身,悄悄渡进虞望喉中, 好讓那药丸顺利被吞下去。
  这样的事情,他做得很出色,一看就没少做。
  虞望在心里暗骂一声,却装作睡得不太安稳的模样,咕哝一句什么,在这小贼柔软的唇瓣间无意识地磨了磨,顺道将药丸藏于舌下。
  文慎猛地往回撤, 警惕地盯了他好一会儿, 窗外静谧柔软的月光映照着大将軍冷硬刚毅的侧臉,文慎竟稍微走了会儿神,他情不自禁地向虞望伸出手, 指尖堪堪悬停在他凌厉的眉尾,虚虚地抚过斑驳泛白的伤痕。
  许是这些伤痕提醒了文慎现在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立即从这张温暖的榻上起身, 取出匣中软剑,只隔着一层中衣贴腰系好,穿好夜行衣,又取下挂在屏风后的墨色斗篷,在打开床下的木箱前,他还是不放心,单手撑在枕边,两根素白漂亮的手指并用,在虞望口中细致地检查了一番。
  虞望:
  阿慎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世子哥哥魂梦皆安。
  文慎推开窗的刹那,风挟着这样轻软温和的祈愿拂过虞望颊边的墨发,虞望心旌一震,五脏六腑的血几乎倒流,差点按捺不住瞬间暴起把此人紧紧抓在掌心的冲动,强制自己僵硬地躺在床上,等那人轻盈的脚步消失在夜色中,才难以置信地睁开眼睛,胸腔猛地开始剧烈地起伏。
  他确定了一件事。
  十分确定百分确定乃至万分笃定。
  他的阿慎,绝对绝对也爱着他!
  兵部尚书陆懷臻的别院藏在城西永乐巷,文慎戴着宽大的兜帽和黑色面纱,轻车熟路地避过錦衣衛和五城兵马司的巡逻官兵,闪进一条不被月色笼罩的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