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阮玲珑故作惊讶,微微颔首:“哦?你竟认得我?”
  “哎呀呀,果真是裕民夫人当面!失敬失敬!”胡商立刻夸张地躬身行礼,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引得周围几个闲汉也好奇地看过来。
  “夫人的大名如雷贯耳。您改良粮种,活民无数,连我们这些走南闯北的商贾都敬佩万分。今日能得见夫人,真是小的祖上积德!”
  胡商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抓起一小包寒瓜种子和两株最好的青玉葡萄苗,不由分说就往阮玲珑手里塞:“夫人既然喜欢,这点东西,就当是小的一点孝敬。能入夫人的眼,是它们的福气!还望夫人千万收下!”
  阮玲珑推辞道:“这如何使得?如此贵重……”
  “使得,使得!”胡商态度坚决,满脸堆笑道:“只求夫人日后若种成了这寒瓜和葡萄,能想起小的这点心意就好。”
  他话锋一转,看似随意,眼底却藏着探究:“不过夫人,小的在西域行走多年,深知这两种作物娇贵难养,非精通农事者不可为。夫人见识广博,不知是从何地学得这寒瓜和青玉葡萄的种植妙法的?若能指点一二,小的感激不尽。”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阮玲珑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自然地接过种子和幼苗,语气平和:“说来惭愧,我不过是在一本残缺的《南岭农事杂记》上偶然看到过几句模糊记载罢了。书中只言其味道极佳,并未详述种植之法。今日见到实物,才知书中记载非虚。至于如何种植,我也只能摸着石头过河,慢慢尝试,实在谈不上指点。”
  阮玲珑熟练地祭出了那本万能的“古籍”挡箭牌。
  胡商眼中飞快掠过一丝失望,但很快被更深的笑容掩盖:“原来如此!夫人果然博学,那小的就祝夫人早日种成这西域奇珍了。”
  阮玲珑虽收下寒瓜种子和青玉葡萄苗,却是按照市价给了银钱才离开的。
  东市街角,一家成衣铺二楼的雅间窗户缝隙后。
  程嘉禾已经换了一身更为低调的墨蓝色常服,负手而立。午后的光影在他俊美却阴郁的脸上切割出分明的界限。
  他透过缝隙,目光如同粘稠的毒液,紧紧吸附在楼下摊位前那个水蓝色的身影上。
  看着她接过种子时的那份大气,远观她与胡商对答时那份从容不迫,程嘉禾眼中翻涌着更加浓烈的、扭曲的占有欲。
  愤怒和耻辱并未消失,反而在心底深处酿成了更毒的汁液。
  但此刻,一种更加强烈的、病态的征服感压倒了一切!
  她越是这样光彩夺目,越是这样聪慧从容,就越能证明他程嘉禾的眼光没错。她阿花本就是一块蒙尘的璞玉,只是这块璞玉,不该自己发光,而应该只为他程嘉禾所有。
  如今,她不仅挣脱了他的掌控,还拥有了他意想不到的身份和地位。
  这非但没有让程嘉禾放弃,反而激起了他前所未有的,要将她彻底碾碎、重塑,然后牢牢掌控在手中的疯狂欲望。
  “不管你是阿花,还是阮玲珑。”
  程嘉禾低声呢喃,声音沙哑而充满磁性,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残酷的弧度,“你注定,只能是我的女人。”
  他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和震惊彻底褪去,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占有和掌控欲。
  狩猎,才刚刚开始。
  74
  第74章 守护
  ◎明珠蒙尘,无人识!◎
  青布马车平稳地行驶在平安镇街头。车厢内,阮玲珑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全部心神都沉入了方圆一公里内的植物网络。
  那些如影随形的“监视者”在她敏锐的感知下无所遁形。
  阮玲珑的意识如同无形的触手,附着在路旁的野草、树枝、甚至墙角的青苔上,无声地捕捉着监视者撤离的轨迹。
  其中,十分之三监视者散入不同的民宅客栈,气息混杂;余下的大部分尾随者……
  阮玲珑心中一凛,她的意识清晰地‘看’到绝大部分监视者最终汇聚的终点:那座在平安镇门庭森严的程家宅院!
  还有几道监视者的气息,如同跗骨之蛆,依然远远地吊在自家马车后方。
  一股寒意悄然爬上阮玲珑的脊背。
  程家?程家人怀疑自己了?
  看这架势,程家不仅怀疑自己是逃奴阿花,而且已经付诸行动,布下了如此严密的监视网。
  更让她心惊的是,程家如此肆无忌惮地平安镇街头布控,那么自己精心设计的视为避风港的裕民山庄内部呢?
  是否也早已被无声无息地渗透,安插了程家的钉子?
  “玲珑,你的脸色怎么还是不太好?可是方才吹了风,头疼得厉害?”文静温柔的声音带着些许担忧。
  一直关切看着阮玲珑的文静,敏锐地察觉到了她身体微微的紧绷。
  阮玲珑猛地回神,对上文静关切的目光。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满是纯粹的担忧,让阮玲珑心头一暖,涌起一丝不忍。
  她不能把这份沉重带给文姨。
  阮玲珑努力放松身体,露出一抹安抚的笑容,“我没事的,文姨。就是今天逛久了有点乏。”
  说着,阮玲珑顺势调整了下姿势,笑着挽住文静的胳膊,歪头靠在她的臂膀上撒娇,心中却已百转千回。
  回到裕民山庄,阮玲珑安顿好文静,看着她回房休息后,立刻开始整理思绪。
  程家的怀疑焦点在于她的身份:程家逃奴阿花。
  但是,阮玲珑十分肯定他们拿不出证据!
  她出现在平安镇时,右脸那狰狞的黑斑是无数人亲眼所见,回春堂的大夫更是人证。
  至于相貌相似?阮玲珑走到铜镜前,镜中的女子肌肤莹润,气度沉静,眼神坚定而自信,这与她记忆中那个在程家山庄里麻木瑟缩、面黄肌瘦的阿花,早已判若两人。
  气质、眼神、乃至细微的举止,都是天壤之别。
  平安镇的*老百姓,都是她的“证人”。
  程家之所以不肯罢休,阮玲珑知道肯定和程家少爷程嘉禾有关。毕竟,自己逃出程家前,让他坠马,还射中了他的双腿。
  从一年前的全面搜捕和今日的阵仗来看,程嘉禾绝非善罢甘休之辈。
  此事必须让爷爷知晓。
  夕阳的余晖将徐闻道小院的青石板染成温暖的橘红色,药圃里的幼苗舒展着枝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草清香。
  阮玲珑来到徐闻道独居的幽静小院请安。夕阳在老人清癯的脸上投下温暖的光影。阮玲珑深吸一口气,屏退了侍候的丫鬟,走到徐闻道面前,郑重地行了一礼。
  “爷爷,玲珑有一事,需向您坦白。”她的声音清晰而平静。
  徐闻道放下手中的医书,目光温和地看向她:“哦,何事如此郑重?坐下说。”
  阮玲珑没有坐,她坦然地直视徐闻道的眼睛,缓缓道:“玲珑并非遭了天灾家破人亡的孤女。一年前,赵铮在深山救下我时,我的身份……是程家山庄的逃奴,奴名阿花。我之所以逃离程家,是因为程家少爷程嘉禾,当日欲将我当作活靶射杀。”
  随着阮玲珑说完,室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徐闻道脸上的温和瞬间凝固,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眸猛地睁大,锐利的光芒爆射而出。他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逃奴……阿花?”他喃喃重复,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黄天泽当初含糊其辞的“遭难孤女”说法,与此刻血淋淋的“逃奴”身份,简直天差地别。
  随即,一股滔天的怒火从老人心底轰然升起。
  他猛地一拍身旁的小几,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几上的茶盏震得跳了起来。
  “岂有此理!”徐闻道须发皆张,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程家,好一个程家!竟敢如此草菅人命,将活人当箭靶!十八年……十八年为奴!他们竟敢如此苛待……苛待……”他差点脱口而出“苛待皇室血脉”,只得硬生生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但胸中的怒火更炽。
  “玲珑,你放心!有爷爷在,程家休想再动你一根汗毛!他们敢轻举妄动,老夫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阮玲珑心中感动不已,“爷爷息怒,玲珑现在很好,有您和铮哥、文姨护着,我不怕。程家目前也只是怀疑,并无实证。”
  徐闻道打量着眼前的阮玲珑,脑海中瞬间闪过她在程家可能遭受的种种非人待遇,想到她曾经携带蛊毒当了十八年奴才,更觉得心痛如刀绞。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局势。
  “程家在新帝登基前押对了宝,又在饥荒时散粮博名,如今看似煊赫,实则根基尚浅,全靠新帝给几分薄面。你如今是陛下亲封的‘裕民夫人’,有‘皇庄供奉田’护身,更有‘御田监行走’的腰牌,身份贵重!程家除非疯了,否则绝不敢明着动你。”
  徐闻道说着,眼中闪过一丝冷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