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赵……赵大哥,神医……神医到老爷府上了!”小厮双手扶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咣当!”沉重的砍骨刀从赵铮手中滑落,砸在厚实的砧板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震得案板上的碎肉都跳了一下。
  赵铮猛地转过身,沾着油腥的手甚至忘了擦,他一把抓住小厮的胳膊,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当真,徐神医到了?”
  “千真万确,老爷让小的立刻来告诉您和阮姑娘。”小厮被赵铮铁钳般的手抓得生疼,龇牙咧嘴地点头。
  赵铮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那是一种压抑了太久、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希望。
  他顾不上肉摊子,更顾不上还围着等割肉的几位熟客,他连声招呼都来不及打,只匆匆对旁边摊位的王婶喊了句:“婶子,劳您帮我看下摊子!”
  话音未落,人已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朝着镇外水田的方向狂奔。
  赵铮跑得那样快,那样急。
  他脚下生风,带起尘土飞扬。
  平日里沉稳如山的身影,此刻充满了兴奋的迫切。阳光照在他汗湿的额发上,折射出细碎的光,仿佛连风都在为他让路。
  赵铮心里此时只有一个念头:找到玲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平安镇郊外的水田连成一片,在烈日下蒸腾着暑气。田坎上几乎看不到杂草,即便是偶尔有一株,杂草叶片的边缘也卷曲发黄,透着一股被-干-旱熬干生机的焦灼。
  幸而,大部分庄稼地依旧绿意十足,尤其是阮玲珑的那五亩水田。
  其中一亩水田,作为阮玲珑的对照田,用的是镇上常见的种子和耕作方法,虽然也受干旱影响,但稻株明显更挺立,叶片绿意更深,抽出的稻穗也比邻田的更长、更饱满些。
  旁边另外四亩水田,才是真正的奇迹!
  那是用阮玲珑用异能精心选育的良种,配合她改良的堆肥,更科学的灌溉和病虫害预防方法培育出来的稻子。
  稻株比对照田的高出小半头,茎秆粗壮有力,叶片墨绿油亮,几乎看不到焦黄的痕迹。沉甸甸的稻穗压弯了穗颈,它们密密匝匝地挤在一起,在阳光下流淌着耀眼的光芒。
  微风拂过,这四亩绿浪起伏,散发出谷物特有的、令人心安的醇厚香气,与周围田地的水稻形成鲜明对比。
  大家虽然都参考了阮玲珑的种植方法,但是稻种的品质和地里肥力没跟上,以及前期受了干旱影响,水稻的生长情况完全没办法和阮玲珑的相提并论。
  此时的阮玲珑正蹲在田埂上,小心翼翼地翻看着其中一株稻子的叶片背面检查。
  她戴着宽大的草帽,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露出的脖颈和脸颊依旧被毒辣的日头晒得通红,汗水顺着鬓角滑落,在下颌处汇成小滴。
  阮玲珑神情专注而认真,指尖拂过叶片,仔细查看是否有虫卵或病斑的迹象。
  汗水浸湿了她后背的粗布衣衫,紧贴在纤细的腰背上。
  “玲珑!玲珑——!”
  赵铮带着喘息的呼喊声远远传来,打破了田野的寂静。
  阮玲珑闻声抬起头,循声望去,只见赵铮正沿着田埂大步流星地奔来,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激动和狂喜,眼中仿佛有一团火焰在燃烧。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阮玲珑心头一跳,连忙站起身,有些担心地看着他跑近。
  难道是肉摊出事了?
  赵铮一口气冲到阮玲珑面前,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汗水顺着刚毅的脸颊滚落。但他顾不得喘息,一把抓住阮玲珑沾着泥点的手腕,声音因为激动而异常洪亮。
  “神医,徐神医,到黄府了!黄老先生派人来报信,他来了!能帮你解毒的神医终于来了!”
  这个消息如同甘霖,瞬间浇灌了阮玲珑的心田。
  虽然蛊毒暂时被异能压制,但它总是时不时跳出来找存在感,这让阮玲珑心有不安。
  听到这个好消息,她脸上绽开惊喜的笑容,双眼亮晶晶的:“真的?太好了!”
  相比之下,赵铮的兴奋却如同火山喷发,炽烈得几乎要灼伤人。他的喜悦里带着一种近乎失而复得的狂乱和解脱。
  赵铮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阮玲珑蛊毒发作时的痛苦和凶险,也比任何人都更害怕失去她。
  神医徐闻道的到来,对他而言,不啻于绝望深渊里投下的一根救命绳索。
  “快,快跟我回去!”赵铮拉着阮玲珑的手腕就要往回走,“赶紧回家洗洗手,我们立刻去拜见神医!”
  他急切得像个孩子,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飞到黄府。
  行走间,赵铮低头看到阮玲珑沾着泥巴的手和裤脚,又看看自己身上还带着油腥和汗味的短褂,眉头紧锁。
  “不行不行,这样太失礼了,我们得收拾利索了再去,不能让神医觉得我们不尊重他!”
  阮玲珑被他拉着快步急行,看他急不可耐、生怕晚了一秒就错过机会的样子,阮玲珑又是好笑又是感动。
  她理解赵铮现在的心情,那份沉甸甸的担忧和期盼,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好,好,好!听你的,我们这就回去。”
  阮玲珑温顺地应着,任由他拉着自己,快步离开这片承载着丰收希望的田野,朝着他们那个带天井的小院奔去。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新的美好篇章。
  傍晚时分,黄府花厅,夕阳的余晖斜斜地照进来。
  赵铮和阮玲珑并肩踏入花厅,带着一丝灼热晚风的紧张气息。
  阮玲珑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素色布裙,脸上褪色的黑斑在夕阳柔和的光线下,似乎变得更淡了。她明亮的眼眸带着对神医的敬意和好奇。
  赵铮则穿着利落的短打,他高大挺拔,眉宇间泄露一丝掩不住的激动,像一头终于看到希望的年轻雄狮。
  花厅主位上,须发皆白的徐闻道静静坐着。
  他的目光在赵铮踏入厅门的瞬间,便牢牢锁定在他身上。
  那目光极其复杂,带着审视、探究,还有一丝极力压抑、几乎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慈祥。他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仿佛要看彻底清楚眼前这位年轻男子的模样。
  黄天泽在一旁陪着,见状轻咳一声,打破瞬间的凝滞:“闻道兄,这位便是赵铮赵小哥,旁边这位是他的未婚妻,阮玲珑。”
  赵铮连忙拉着阮玲珑上前,恭敬地抱拳行礼:“晚辈赵铮(阮玲珑),拜见徐神医。”
  徐闻道的视线在赵铮棱角分明的脸庞上缓缓移动,掠过他挺直的鼻梁、坚毅的下颌,最终落在他那双清澈却透着山林野性与沉稳的眼眸上。
  赵铮……
  这个名字在他心头反复咀嚼,每一次都牵扯着那封尘封的信笺,那个他从未谋面的外孙。
  徐闻道刚刚才经历了一场寻找女儿线索彻底断掉的绝望,那痛楚如同蚀骨的毒药还未散去。
  此刻面对一个极可能只是同名同姓的陌生人,巨大的期盼与更深的恐惧交织着,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不敢问,更没有当面确认的勇气,他生怕那微弱的希望之火再次被无情掐灭,将他彻底推入绝望的深渊。
  徐闻道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看向阮玲珑。
  只见这位姑娘右脸上虽有大面积的褪色黑斑,但她双眼清亮有神,举止沉稳大方,丝毫不显自卑怯懦。
  徐闻道想起黄天泽的推崇,说她心性坚韧纯善,是镇上抗旱保收的主心骨……他心中那份因赵铮的名字而掀起的波澜,暂时被医者的职责所替代。
  “坐吧。”徐闻道的声音低沉而疲惫,带着长途跋涉的风霜。
  待两人落座,徐闻道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切入正题,他目光锐利地看向阮玲珑:“你的情况,天泽已大致告知于我。蛊毒缠身,又未寻到下蛊之人,解之难如登天。”
  赵铮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他身体前倾,急切道:“神医,求您救救玲珑!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晚辈都愿意!”
  徐闻道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目光却再次扫过赵铮紧张而恳切的脸庞。
  他沉默片刻,在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挣扎。最终,那丝因“赵铮”之名而起的隐秘期盼,压过了对失望的恐惧,化作了一个决定。
  “老夫行医,自有规矩。”徐闻道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要我出手救她,可以,但需答应我三个条件。”
  “神医,请讲!”赵铮毫不犹豫应下,斩钉截铁道:“莫说三个,三十个、三百个,只要能救玲珑,晚辈都答应!”
  阮玲珑也郑重地点头:“徐神医请说,只要能解此毒,玲珑定当尽力。”
  徐闻道浑浊却精光内敛的眼睛直视着赵铮,缓缓开口,说出了第一个条件。
  “第一,你,赵铮,需留在老夫身边,做老夫的助手。照顾老夫的日常起居,协助老夫收集、辨识、炮制药材。期限为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