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什……”
  徐氏愣了片刻,随后面上苦笑道:
  “或许,是人乏了先回去了,我即刻派人去请。”
  可她却是注定请不到宫皎月的了。
  她正拦在尉迟珩前面,气息有些急促:
  “侯爷……侯爷请留步。”
  尉迟珩停住了脚步,长眉轻轻下压,看着眼前的女子。
  先前在厅内,他其实已经知道她在偷看了,如今毫无遮挡,只觉得眼前的女子比隔着屏风,更多了不少的俏丽。
  肌肤盛雪,却又没有京城时下流行的苍白荏弱,而是极生动鲜妍。眉眼灵动,眼睫浓密得犹如羽扇。想到徐氏说过这女子并非京城人士,而是来自兖州,倒是对此有了些许实感。
  而她居然敢未出阁就拦阻陌生男子,尉迟珩心中一动,不由得对她又加上了几分。
  “侯爷……小女知道侯爷前来,是为了与宫家的婚事的……男女成婚可是大事,还请侯爷不要答应……”
  宫皎月追上来,凭的是一腔孤勇,此时单独见到尉迟珩,才后悔起来。眼前的侯爷不愧是在战场上厮杀过,比她见过的那些男子有威压多了,她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
  但来都来了,她便硬着头皮将心中想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本以为对面那男子若是识相,恐怕不会多问,哪知道尉迟珩却问:
  “为什么不答应?”
  “什么?”
  宫皎月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却发现男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目光极深:
  “我尉迟家与宫家早有婚约,即使不是宫若蘅,有其他适龄女子也可婚配。却又为何不答应?”
  男人看着她,面上不显任何表情:
  “倒是这位姑娘,不知姓甚名谁,为何与本侯爷说这等话,好生奇怪。”
  宫皎月一双翦水大眼越睁越大,脸颊逐渐涨得通红:
  “侯爷……你……原已与若蘅姐姐有了婚配,临婚换人,岂不是登徒子所为!会被全京城人不齿的!”
  “更何况……”
  “更何况……若是那替换之人不乐,可怎生是好?”
  宫皎月的言语,被尉迟珩一一补足。
  他唇角微动,声音却极冷冽,像是将塞北凛冽的风雪一起带入了这京城:
  “若是那女子真心不愿,本侯爷有一句劝想对那女子说。现如今宫若蘅下落不明,在宗室内寻一女子与尉迟家婚配,尚可免宫家上下女眷声誉受损。否则的话,这若是真传了出去,不仅有碍宫家名声,传进宫中,恐怕宫家上下都会受牵连。”
  宫皎月哪里不知道他是在威胁人,当下一双大眼便浮上了薄雾。
  但她仍倔强看他,勉强应道:
  “那随便寻一女子,对侯爷来说岂不是太不公平?坊间可传言,侯爷对我堂姐……对若蘅可是情根深种……”
  尉迟珩唇角轻轻勾起:
  “婚嫁一事,自是门当户对即可。不管是谁嫁入尉迟府,本侯爷都只认她一人为妻,待之以礼,这样还不行吗?”
  宫皎月的脸瞬间涨得更红,仓皇离开。
  尉迟珩站在原地,看着那石榴色的罗裙在薄薄的雪地上摇曳,半晌没有言语。
  身旁的小厮上前询问:
  “王爷,您之前不是说此次前来只为了试探若蘅姑娘的下落,并非为了结亲吗?怎么如今又决定与这宫家结亲了?”
  尉迟珩看着宫皎月离开的方向,视线久久没有离开:
  “既然宫家已有了合婚嫁的女子,宫若蘅去了哪里,又有什么重要?”
  3
  第3章 那人姓尉迟
  ◎你小心守了活寡再守……◎
  宫皎月是逃回自己的小院的。
  她惊魂未定地坐在竹椅上,许久没说话。那副样子,就连素馨和玉梅一时间都不敢上前来问。
  可没待上多久,徐氏便领着赵嬷嬷怒气冲冲地找了过来,将宫皎月好一通的埋怨。
  那原因,自然是尉迟家相看时,并未见到宫皎月。
  宫皎月没了言语,乖乖地低着头听徐氏发落,心里头却想着,听徐氏这样说来,没看到人,宫家是很不满意的,这样一来,是不是就不用自己出嫁了。
  虽然宫老夫人和徐氏说的那些好处都是真的。
  尉迟家那样好的人家,不光是自己,甚至是大堂姐,若是没有老一辈定下来的姻亲,大抵都是够不上的。
  宫皎月却仍不愿嫁进那个尉迟家。
  况且,若尉迟家真是千好万好,怎么三堂姐一定要逃婚呢?
  怎么三堂姐逃婚之后,无利不起早的二伯母没有让四堂姐替嫁?
  宫皎月在兖州跟在父母身旁时常走动,见识比寻常的后宅人家更多些,自然知道这内里有自己不知道的坑。
  她虽人微言轻,却也不愿意就这么平白地踏进去了。
  徐氏发落了宫皎月好几句,兴许也是知道指望不上她,叹了口气,这才领着赵嬷嬷走了。宫皎月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她斜斜地坐在贵妃榻上,手里头拿的是刚刚装样子的绣样。
  看了几眼,心里越发的觉得没什么意思。
  京城繁华是繁华,这宫家大是大,好归好,但始终也好不过兖州去。
  等过了这几日,婚事的事儿定了,她还是安安生生地回家去。
  只是,不知道家乡的旱灾……
  宫皎月立起身子,让素馨将小钱匣拿出来,抱在膝上慢慢地数了起来。
  自从来了京城,她便发现这里的绣品比旁的地方要贵上许多。
  宫皎月便和素馨玉梅一起白日晚上的绣绣样,再由素馨将做好的香囊荷包什么的拿出去寄卖,这些日子也能赚一笔钱。
  虽然宫家孤寒,来了这几日也没有送她多少东西,爹爹心心念念的借钱更是音信全无,但至少有这些进项,回去之后,也能给庄户多吃几顿饭了。
  宫皎月细细地算着账,浑然没发现,下午才来过的徐氏,居然此时又出现在了门口。
  待发现之后,她身子一震,险些没将钱匣整个打翻到地上去。
  徐氏原还以为宫皎月收着些什么,见到居然是铜钱碎银子,面上不免鄙薄:
  “我当是什么好东西,等你嫁到了尉迟府上,每月的月例银子拿到手软,还看得上这些?”徐氏看着宫皎月手忙脚乱地收着钱匣,将刻薄的笑收了起来:
  “快别数你那些银子了,快让绣娘给你量一量尺寸。明日个宣明县主的赏花会,还要你陪我一起去。”
  宫皎月懵懂地抬头:
  “赏花会又是做什么?大伯母是见我嫁不进尉迟家,要再把我打扮打扮卖到别家吗?”
  “啐啐啐!什么卖到别家!你这丫头,出外头可别这么说。”
  徐氏慌忙说,挽着宫皎月喜眉笑眼道:
  “你可不知道,这尉迟家呀,已经把你定下来了!说这几日就会让媒人把庚帖送来!”
  “什么?”
  宫皎月想都没想到居然会这样,一时间愣住了:
  “大伯母,那尉迟家,不是没见到我吗?”
  “虽是没见着,可我们宫家声望好,女儿出落得都好,这尉迟家哪里有不乐意的道理啊。好了好了,别说那么多了,赶紧让绣娘给你量量尺寸,幸好若蘅新制了一件礼服,若是重新缝制,指定是来不及了。”
  说完,便将宫皎月拉到一边,几个人摆弄了起来。
  *
  徐氏带来的消息,让宫皎月心里头难免沮丧。
  然而翌日,她仍旧打扮得光鲜,随着其他姐妹,跟着徐氏一起出了门。
  京城热闹富丽,但对于深宅中的贵女而言,能出门的时间并不多,除了偶尔随着母亲去郊外的庙中上香,县主举办的赏花会算是为数不多的机会了。
  宣明县主闺名徐婉之,乃是当今贵妃的幼妹,在京城贵女中地位颇高。她和其他的贵族女子不同,徐婉之自小跟随父母长在江南,尤为钟爱花朵,随姐姐到了京城后,便办起了赏花会,专程邀请京城女子参加。
  赏花会赏的是不同的花,如今初雪刚至,梅花新开,此次的赏花会,便是以梅花为题的。要说按照之前的光景,宫皎月是没有机会参加赏花会的。
  但如今她既然要嫁进尉迟府,徐氏少不得要将她引荐给其他官家夫人,赏花会便是很好的机会。
  而她也确实这样做了。
  一路上无论见到侯府内眷还是官家夫人,她统统将宫皎月推到最前。而宫皎月原本便生得极好,如今被徐氏精心打扮,自是更让旁人侧目了。
  上身穿着件宫老妇人赏赐下来的雪白狐皮斗篷,下身则穿着浮光锦制成的藕合色花鸟纹长裙,再在额间点缀上梅花花钿为饰,芙蓉为面樱作唇,整个人脱去了些许稚嫩,显得格外娇俏又清新动人。
  这样的姑娘,再加上嫁进尉迟府的传言,不受欢迎就奇怪了。
  一整个下午,宫皎月都在夫人堆里应酬,只觉得身上要被那浓重的胭脂味腌入味了。终于徐氏被一位夫人叫走,她也终于得以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