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被马震得脑袋有些晃悠,抬头一看,是许步歌线条分明的下颚线,这时他也正垂眸来看我。
  “这是到哪了?”
  眼前有一个树稀草盛的山坡,风景不错,往远眺能看到京城的街市烟火,我没来过这。
  “我哪知道,马儿带我来的。”他翻身而下,又绕到前赞赏般拍了拍马脖子,才牵起缰绳带着载着我的马走上那不高的土坡,土坡上有棵树,我想他是要带我去那。
  “那我们怎么回去?”
  闻言,他侧身看了我一眼。
  他笑的时候,嘴角乃至眉梢都是扬起的,隐约露出虎牙,风带着他高束的发尾也扬起:“但凡我去一次的地方,我都能记得回去时的路。”
  他在前大步走着,像傲气的将士昂首挺胸风采熠熠:“你可别小看这项技能,我小叔说了,这要是带兵打仗,这样的技能定能发挥出令人想象不到的作用。”
  “是了。”我也跟着嘿嘿的笑,
  “你在敷衍我?”将马带到了树边将缰绳绑上的同时,他抬头,带着些许的不满。
  “你为什么会这么以为?”我自顾自扶着他的肩膀从马上下来,理了理裙摆:“你很特别,这是别人都难有的天赋,我真心为你高兴,你自有心中的一番报复,这是那些身处深闺日日眺望院内一方蓝天的男子想也想不到的。我只是……”我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眼神一寸一寸在他脸上游移,让自己的表情显得真诚无比:“真羡慕啊,你未来的妻主……你家人为你相中的是哪家的女子?”
  让我知道,我去会会她,只要不是皇女,我包能破坏这段姻缘的。
  许步歌愣了会,转向另一边:“我的婚事已经拒了。”
  “什么?!发生了什么事吗?”我绕到他面前,惊奇无比。
  最近我也没听说京城内有哪家落败或嫡女受害啊。
  他理所当然道:“我不同意就在家闹了一场,在外面游荡了几日后再回去,父亲便告诉我,这门婚事我既不喜欢,就不说了。”
  “如此简单?”
  我不信。
  许步歌道:“如此简单。”
  我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这类事是该如此简单的吗?
  我的第一次婚约,是在去宫里的马车上才知道的。
  那时我正懵懵懂懂依偎在父亲怀中,听他告诉我以后要对四皇子君嘉礼好,他是以后要陪我一生的人。
  我对这种关系不解,便问父亲是不是只能是他了,不能再与旁人玩了?
  然后父亲就笑了,可眼睛却没笑意,他说:“这话你就不要在宫里说了。”
  我第一次见嘉礼时,他在哭,他被他那时正受皇上盛宠的父君抱在手中,不肯下地。
  大人之间的几句寒喧皆绕不开我与他十分相配天作之合之类的。
  说完之后父亲轻轻推了推我的背,我会意走向那对父子,冲他们笑,邀嘉礼下来玩。
  嘉礼这才把脸从他父亲身上拿出来,眼挂泪滴地看向我。
  他很漂亮,精致宛如人偶,我那时才小小的一个人就在想,若是能与这样的人一起玩一辈子,也未尝不可。
  那段时间我常进宫,兴许是我去的过于频繁了,父亲陪我入宫的次数渐少,直至换成忠叔陪我进宫,再后来便连我也不让去了。
  我很清楚的记得,不见嘉礼的那段日子我很想他。
  上次与他道别他唤了宫人堵住门,歇斯底里的不让我走,可宫禁时间将至,我不得不想办法离开,我接连许下多条誓言保证自己过几日一定再来。
  而再次见他却是在几月之后的他的生辰宴上。
  父亲牵着我的手很用力,不让我离开他身侧,我努力探着身子去看嘉礼,却看见他身穿层层宫服独坐在主位也正撅嘴瞪着我。
  我知道他是在怪我,可我挣脱不了父亲的手,去不到他身边,我没法拿出藏在袖子里的那些稀奇玩意哄他开心。
  而他父君的身影,那位艳绝南嘉国的男人,在这场亲生儿子的生日宴上,从始至终都未出现。
  那场宴会上,我如坐针毡,我一直在默默地等待,等我母亲走向我。
  在我嘉礼定下婚约的那日,母亲难得陪了我一整天,她还夸了我。所以我想,只要我向母亲请求,或许就能与嘉礼说说话了。
  可等了很久,在嘉礼带着一群宫人气冲冲主动向我走来质问我的那刻,在母亲也被一群官员簇拥在中间走过来的那刻。
  嘉礼被谁推进了池中。
  所有人肢体动作都表现的很焦急,但一时竟然没人下去救,她们站在池边或惊或惧,或互相确认神色,一人拉着另一人后退。
  我被父亲从背后拥在怀中,手渐渐遮挡我视线。
  透过缝隙我死死盯着那我向来神往的母亲的手……
  身侧红影一晃而过,许步歌就着草地躺下:“我这次出来就是来找你的,我要告诉你,你那晚说的那些都是错的,我的家人才不是你说的那样。”
  我恍过神来,“那方才在许府门前,他们为什么拦你?”
  他不说话了,翻了个身又背对向我,等了好一会儿他再次发出的声音几乎被傍晚的风所掩盖:“你和去尘的婚帖,我看见了,是个好日子。”
  突然绕到这种话题,我不太好接。
  我总不能说,既然你觉得是个好日子,那你也嫁过来吧?
  我本准备坐下,听了这话又站了起来,绕着山坡上的这棵树走了一圈,又原路绕了回去,找了根笔直的树枝我在手中,笑出了声。
  “你在笑什么?”许步歌撑起身子皱着眉对我的行为十分不解。
  “这根树枝好直!”
  “……”
  “你用来舞那破云剑法肯定比昨晚更好看!”我欣喜无比,双手捧着树枝就递向他。
  “你,原来知道我昨晚舞的是破云剑法?”他的声音渐渐小了,还有些窘迫。
  他舞的那套剑法并不算熟练,甚至中间省略了好长一段。
  我对剑法当然不懂也不感兴趣,我讨厌一切会让我出汗的事,但好在我见过楚华玉舞剑。
  年少时很长一段时间,楚华玉很爱在父亲常坐的后院小亭中舞这套剑法,一次比一次熟练。而我多半在旁挨罚,弟弟楚星时则在旁为我求情。
  可即使如此努力了她都未换得父亲的一次夸赞,父亲的眼神始终追随着我。
  直到有一次,他看见父亲抚摸着我的头对我长久凝视,一遍遍问道:“你会成为你母亲那样的人吗?……你该成为像你母亲那样的人。”
  我母亲向来喜文厌武,两手从不曾碰过一件兵器。
  也是自那以后便再也未看见楚华玉在府中佩剑。
  也是自那以后我开始事事与楚华玉作对。
  “我是不会舞剑,但我喜欢看啊,”
  我又将木棍往他手侧推了推,道:“你是见过舞剑舞的最好看的。只可惜我现下寻不到真剑赠你。”
  “你在说什么啊!男子不得佩剑。”
  “你小叔都上阵杀敌啦,难道是用像这样的木棍夺得的军功?”
  许步歌怔怔:“小叔……他不同,他岂非凡人。”
  我望着他又看了看仍在我手中未被接过去的木棍,收回身侧:“那看来许氏门下,竟不止一位神人。”
  许步歌坐直了身体:“你——说的都是你真心所想的?”
  当然不是了。
  我说出口的话你往利于我的方向猜,基本就懂我心思了。
  “你问的哪句?”我手握着木棍自顾自走向那匹老马:“我们回去吧,天色已晚。今日这木棍是请不了许氏公子舞剑了,等下次我为你铸一柄独属于你的剑,到那时,你再考虑是否拒绝我,可好?”
  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许步歌的手越过我率先一步挡在绑在树上的缰绳的绳结前:“我是问昨晚上,你说的那些都是真心的吗?”
  我被夹在他与树之间,想侧回头去看他,却一阵苏合香味扑面而来。
  第11章
  许步歌另一只手掌竖在我脸侧却不碰到我,拦住我的视线,他短促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你快说啊,你昨晚说的那些到底是不是——”
  “我现在不能说。”我眼睫垂下。
  许步歌的身形有一瞬间的顿住,然后便看见他挡在绳结上的手在渐渐收紧:“你,果然只是……”
  当然不是戏耍你了,而是为了把你留下,在明知我有婚约的前提下。
  我转身抱住了他,将脸埋在他怀中:“我现在不能说,你明知道的,我说的那些代表着什么,但你还要我说。我每次见到你我都忍不住想去靠近,想让你的眼睛只看得到我……可我现在的处境,我明知该忍住这种冲动的,若你全然不知晓的话,那我之后所做的一切不管成功与否便都与你无关。但我更怕的直至最后我对你所有感情你当真不知。”
  “可你……可我。”他的声音微不可闻,“这样是不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