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现如今站在她身前的不再是小医侍谢十三,而是当今帝王。她同他之间,再没有之前那般纯粹的关系了。
  他凑近她的耳间,眼神狠戾,不苟言笑地挑明她现在的处境:
  “现在想反悔——迟了。”
  繁华摇摇头,她没有想反悔。她的答案早就在先前就告知谢执了,没有必要再说第四遍了。
  见她摇头,谢执偏执强调:“即使你不喜,此生此世都得同我白头到老。即使相看两厌,也只能与我纠缠至死。”
  这句话不用谢执说,繁华也知晓。入了宫门,她连死后都是皇家之人,是生生世世都得和他锁在一起的。
  长乐没有想到繁华是唯一被选上的后妃,从她和宴安心意相通那时,她大概就知晓自己和祝繁华会站在两个对立面。毕竟她们俩喜欢的是同一个男人。
  她觑了季宴安一眼,只见身侧之人依旧保持着平静的情绪,丝毫不为所动。他仿佛不认识繁华一般,只将她当成一个陌生人。
  “长乐。”谢执念着她的名字。
  谢执正大光明地握着繁华的手腕,带着她来到长乐公主同季宴安面前。
  繁华同季宴安的目光短暂相视一瞬后,同时挪开了。
  他们这一举动,被眼尖的谢执看见了。他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开口道:“长乐公主,太妃之女,才德兼备,秒龄之年。世家季氏四子,品行俱佳,丰姿峻逸,正合公主下降。命择吉日备典。”
  “臣谢主隆恩。”
  “长乐叩谢陛下。”
  季宴安同长乐一块跪下谢恩。
  繁华站在谢执身侧,不敢躲也不能躲。方才趾高气扬的长乐公主,以及她的青梅竹马,此刻正跪在她身前。
  天差地别的身份转化。
  十四年相依为命的岁月,如过眼云烟般一一在她眼前闪过。
  一拜两宽,各不相干。
  钻心的痛一点点从心尖蔓延开来,繁华一口鲜血吐在了对面季宴安的衣襟上。他满目震惊,手下意识地伸过去扶她。
  却有人先他一步,单手扶住了身子下坠的繁华。
  谢执稳住繁华的身子,怀中的人已经闭上双眼,唇色苍白,失去了意识。
  “繁华。”谢执怎么喊她,她都没有反应。
  季宴安不动声色将手藏回身后,开口道:“是珠钗上的毒。”
  谢执也想到了。
  他干脆抱起繁华,径直往承乾宫内走去。
  “太医呢?”
  “他再不来,以后都不用来了。”
  第22章
  “陛下,娘娘手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体内的余毒需要些时日方能去除干净。”太医用袖子轻擦额间的细汗,方才一路飞奔可累坏他这把老骨头了。
  “娘娘过会就能醒来了。”太医收拾着药箱子。
  谢执抬手,周围的宫女太监们全都无声退下。只余下太妃娘娘和她的贴身嬷嬷,以及躺在床上依旧昏迷不醒的繁华。
  事发突然,谢执抱着繁华将她安置在最近的承乾宫内。
  太妃娘娘此刻正坐在床沿边,左右端详着闭眼的女子:“十三,你也觉得她同已去的故人,十分相像是吗?”
  “不像。”谢执将那沾血的手帕放进铜盆里,清洗着上面的血迹。那是他拿来包扎繁华伤口的手帕。
  他声音很冷淡:“她就是她。”
  从来就不是任何人。
  太妃娘娘稍微安心了些,她替繁华捻了捻被子,“是哀家多虑了,你心里拎得清。”
  “哀家知晓你与历代帝王都不一样,你做什么哀家都会支持你。但若有一日,她成为攻击你的匕首。”太妃娘娘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锋芒,“哀家不愿史书留你污名,这个恶人,只有哀家来做了。”
  “不会的。”谢执垂下眼睫,遮去眼中的孤寂:“世上除了太妃和孤,还有多少人记得她。”
  太妃娘娘看着他一遍又一遍地洗着帕子,像个孤寂无依的孩子。
  她压下心中的心疼,从床上起身离开:“帕子已经够干净了。哀家先走了,陛下莫太过操劳。”
  谢执手顿了一下,“夜黑,太妃行路小心。”
  太妃娘娘轻轻颔首,在贴身嬷嬷的搀扶下离开了。屋子里只剩下两人,谢执将帕子从铜盆里捞出来拧干水。
  然后搬张椅子坐在繁华床头。
  床上的姑娘浓密而翘的睫毛微微一颤,谢执直勾勾地看着她:
  “别装了,我知道你醒着,你都听到了多少。”
  繁华慢悠悠睁开双眸,一入目便是头顶奢华的帷幔。再入目,便是谢执那张亦正亦邪的俊容。
  他伸过手来扶她起身,繁华搭上他的胳膊,仰头直视进那双瑞凤眼里,直言不讳地问道:“我像谁。”
  “你谁都不像。”谢执极力忍耐的情绪里有着莫名的烦躁,他并不想再谈及这个话题。
  繁华能感受到他手臂上血脉扩充的张力,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此举太过胆大和不敬。眼前人可是当今天子!
  渐渐地,她便松开攀附谢执胳膊的手。
  “对不起,我不该提及你伤心事。”她明明刚才已经听到他的回答了,却还是再问了一遍。
  太妃娘娘说,若是她成为攻击谢执的匕首,必然会除掉她。她太好奇她这张脸长得像谁了,甚至还以为眼前这个人是在祝府的谢十三,是储秀宫里的小医侍。
  她有些失落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我以为你还是我在宫外遇见的谢十三,是储秀宫里的小医侍。”
  而不是大周帝王。
  朋友之间,她能更随意的去关心询问他。
  帝王之间,她不该逾越去询问帝王私事。
  “我也是他们。”谢执反手紧扣住她没受伤的手,拉住她往他身前靠近一步,衣裳紧挨,温度蔓延。
  谢执他丝毫未曾注意两人如此亲密的距离,执拗地告知她:“我们是朋友。”
  “没有骗你。”
  繁华睁大双眸看着他,内心震惊、错愕、触动。眼前这人,当真是当今陛下吗?
  他执拗于同她做朋友,是因为这些年只有她曾经平等待他,不曾畏惧他的身份,不曾向他所求利益吗?
  谢执瞧出她并不相信,继续说道:“君无戏言。”
  繁华不由想到小医侍谢十三,皇商谢十三这两层假身份。见她静默,察觉到气氛不对的谢执也立即想到了。
  他这次厚着脸皮并未曾红了耳尖。
  “相信我的过去,陛下早就派人调查清楚。我并非祝家女,身份低微。我贪生怕死,贪恋荣华富贵,死赖在祝家,甚至……”她无法将她同季宴安的过往,对着当朝天子,她未来夫婿讲述。
  如今她算得上陛下的后妃,以前同季宴安的过往,是无法开口的过去。但她还想在后宫立足,为了她的后半生,她必须得趟过这个坎。
  以退为进,以‘情’为营。
  她知晓谢执追求的纯粹朋友之情。
  繁华掀开被子,从床榻上下来。趁着谢执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跪在谢执面前:
  “我的过去,陛下都知晓了。”
  “作为朋友,我无法欺骗陛下,我心里有人。”
  “你先起来说话。”谢执又有些生气了,拿起她的衣裳披在她身上,强势扶她起来,小声嘀咕一句:“谁说了要做你心上人。”
  繁华听到了谢执小声嘀咕的那一句,依旧固执跪在原地。在她抬头的一瞬间,她的鼻尖同谢执鼻尖一触而过,谢执慌得后退两步。
  “陛下听我说完。”她试图开口解释,反应过来的谢执又在心里生闷气。
  丢脸,妥实丢脸。
  孤可是帝王,为何要后退?
  谢执蹲下身子,长臂一揽强硬地将繁华公主抱起。还在组织语言的繁华,在身子腾空的一瞬间,方才想好的措辞全都忘了。
  “我知晓你是什么样的人。”谢执语气中带着几丝放荡不羁的邪魅:“孤不介意。”
  嗯?
  繁华震惊到忘记挣扎。
  谢执抱着她出了承乾宫,候在殿外的宫女太监们纷纷低下头。七喜提着紫檀彩绘六角宫灯走在前方,照亮了前路。
  “能安静点了吗?”谢执斜晲看她。
  繁华明白她同季宴安那些事,在陛下这里算是揭过去了。她看着四周陌生的宫殿:
  “去哪?”
  “去你的凤仪宫。”
  “我的……凤仪宫?”繁华在口中默念,从未设想过会有这么一日。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人生似初生。
  “白日里不是宣旨了吗?入住凤仪宫。”
  繁华这才忆起白日的事,这般厚重的恩宠轻而易举的落在她身上,虚幻的像在梦中。
  皎洁的月照亮前行人的路,风送来女子与男子的对话:
  “我可以自己走。”
  “你没穿鞋。”
  繁华去看自己的脚,脚上只穿了锦袜,的确没有穿鞋。方才着急下跪,丝毫没发现自己没穿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