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宫锦行凉凉地道:依太后之言,宫里那些束手无策的庸医又当何罪?
  不敢了?
  面对挑衅,花写意轻笑:七天太多,一半就好。
  宫锦行的手一僵。这娃是不是傻?
  太后大笑:够狂妄,那就依你所言,三天半!哀家等着来给你收尸!摆驾,回宫!
  宫人尾随她身后,瞬间散了一个干净。宾客们也拱手告辞,不做逗留。
  宫锦行体力不支,不得不松开花写意的手,半靠在侍卫搬来的太师椅上,后背塞了锦垫,方才长吁一口气: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送死吗?
  假如我解不了你身上的毒,你以为,你还能活得过三天?
  这毒你会解?
  花写意耸耸肩,无奈地摊手:这么说吧,我在古籍之上见过解毒之方,但是药引可遇不可求,也不知道是否真有效。所以,一成把握都没有。
  宫锦行眸子一黯,似乎有火焰挣扎着熄灭,勉强扯了扯唇角:那剩下半天呢?
  当然是跑路,难不成留下来陪葬?
  宫锦行眸光从她的脸上冷冷地扫过,身子前倾,压低声音一字一顿:你敢以下犯上,羞辱本王,你以为,本王能让你活着离开摄政王府?
  花写意一噎,不该一时得意,实话实说的。想装可怜,可是他脸上那枚鲜活的胭脂唇印又实在令人忍俊不禁,因此一脸的皮笑肉不笑。
  事有轻重缓急不是?我就想着让你赶紧清醒过来,否则咱俩都要被活埋了。您不会过河拆桥吧?
  然后又小声嘟哝:再说了,我这是奉旨行事,那个老妖婆准了两巴掌的,又没多打。
  宫锦行冷哼:本王的腰呢?也是奉旨行事?
  花写意只觉得脖颈处都阴风阵阵,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感情,这厮早就有了知觉六识,不过是机体还未完全恢复。
  花写意勉强嘴硬道:咱们两人勉强算是夫妻吧,都一口棺材睡过了。两口子之间,打情骂俏而已,不必当真吧?
  依你之言,本王若是责罚于你,断你手足,也是打情骂俏了?
  花写意将脑袋摇得就像拨浪鼓:千万别啊,你想,咱俩现在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身上的毒可全靠我来解了。即便解不了,三天之后,我要给你陪葬啊,缺胳膊少腿的,睡在你旁边,多瘆得慌。
  宫锦行靠在椅背之上,嫌弃地闭上了眸子:陪葬,你也配?
  粪坑上搭帐篷,摆什么臭架子?
  花写意眼珠咕噜噜地转了一圈,心头一喜:不配,当然不配。为了避免我高攀,我觉得,不如这样,我给你解毒药方,你放我自由,咱们各取所需,谁也不亏。至于这药引,你能不能找到,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宫锦行撩起眼皮,清冷地扫了她一眼,重新合拢了眸子。
  不必等三日之后,本王现在就可以命人引开府外耳目,送你离开都城,远走高飞。
  仗义!花写意自然是求之不得:你这是放生啊,胜造七级浮屠。方子给你,咱们两清。
  宫锦行丝毫不以为意,也不稀罕她所谓的药方。自己的毒,声名远播的药老都束手无策,这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吹得一手好牛皮。
  她开的方子,自己可不敢吃,殉葬,自己更不稀罕。念在她对自己勉强算是有救命之恩,就饶她一条性命。
  他强打精神,立即吩咐侍卫准备笔墨纸砚。
  花写意是胸有成竹,转身趴在棺材上,将药方潦草地列举纸上,一气呵成。
  很奇怪,那些晦涩难写的繁体字,今日写来竟然得心应手。
  宫锦行端坐太师椅,以膝为案,也铺展白纸,提笔沉腕,不假思索地写下休书二字,然后蹙眉略一沉吟,寥寥几字就吃力地顿笔,签字盖章。
  二人自此就可以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了。
  花写意写好药方,吹干墨汁,转过身来的时候,宫锦行已经将手中休书折叠齐整。漫不经心地接过方子,看也不看一眼,便转身吩咐身后侍卫。
  轻舟,追风,你二人带王妃下去更衣易容,自后门离开,送她出都城百里。
  两个侍卫抬脸瞅一眼宫锦行,又瞅一眼花写意,脚下没动地儿。
  宫锦行剑眉微蹙:怎么?
  轻舟跟追风有点舍不得,这位新王妃力拔山兮气盖世,危急之时能顶王府半边天,跟自家病娇王爷一瞅就是绝配,日后可谓终身有靠,这赔本的买卖,不能干。
  两人暗中挤眉弄眼,追风口舌笨拙,急得直捅轻舟的腰眼,轻舟怕痒,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王爷,追风说,这个时辰出城百里,一是夜深,二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王妃娘娘一人行夜路,怕是不安全。
  宫锦行眼梢低垂,扫了地上四分五裂的棺材板一眼,只淡淡吐唇:是吗?谁不安全?
  谁敢招惹她谁就不安全呗。
  轻舟与追风没敢再多言,麻溜地带着花写意下去换装。
  临走之时,轻舟好心地又递给宫锦行一块帕子,提醒他擦擦脸。
  花写意见势不妙,溜得比老鼠都快,再晚一步,放生只怕就变成抛尸荒野了。
  休书都没顾上拿。
  身后一阵气急败坏的急咳。
  宫锦行呼哧呼哧直喘,瞅着帕子上的胭脂印记,腮帮子紧了紧。
  这个女人果真就是个灾星,遇到她之后,就没好事儿!
  第5章 属下来迟,主子恕罪
  花写意与轻舟前脚刚走,圆滚滚的何管事颠儿颠儿地进来,身后跟着一位手提马鞭,长身玉立的锦衣公子,还有一位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老人。二人手提药箱,行色匆匆。
  王爷,陆二公子把药老请来了。
  宫锦行微微颔首,算作与陆二和药老见礼。
  三人不用寒暄,药老立即坐于宫锦行对面,三指搭脉,沉吟不言,面色逐渐凝固。
  陆二立于药老身后,满面紧张与焦虑。
  片刻之后,药老默默地收回了手。
  师父,王爷的脉象如何?陆二立即迫不及待地追问。
  药老略有犹豫,低叹一口气,斟酌如何说辞。
  他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陆二面色一沉,情绪明显有点激动,啪地一拳捶在自己脑门上,然后一甩袍袖:都怪我无用,一个小小的鬼医堂堂主的行踪都打探不到。
  袖子卷起的风将宫锦行随手搁置的药方卷了下去,打了一个璇儿之后,落在三人脚下。
  宫锦行收回手腕,低垂眼帘遮掩了眸中涩意,淡淡地道:鬼医堂堂主身份神秘,行踪飘忽不定,我们就连她是男是女都一无所知,大海捞针自然不易。更何况,有些江湖传闻未必属实,药老都束手无策的毒,她就一定能解么?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能多活这一个月已经是多亏你与药老师傅,生死无所畏惧,只是对于家国天下,仍旧心有遗憾罢了。
  陆二自然明白他话中之意,低垂下头,无力劝慰:听闻两年前漠西刀客曾中了仇家的西域魔莲,就是被此人一副汤药医治好的。只要我能找到她,你一定会安然无恙。
  宫锦行苦笑,并不掩饰。
  药老目光一凝,落在那张药方之上,俯身捡起,先是皱眉苦思,然后愁眉舒展,看到后来竟然喜不自胜,忍不住开怀抚掌。
  妙,妙啊!
  陆二纳闷地凑过来:妙什么?
  药老如获至宝一般,将手中药方抖得哗哗作响。
  这药方妙啊,我也曾想过以至阳之物以毒攻毒,但是极易伤及肝肾,无疑雪上加霜。这药方巧妙地以三足金蟾的蟾衣和孔雀胆作为平衡之物,一阴一阳,相互调和,可护住七经八脉,滋养脏腑。我如何就没有想到呢?
  陆二眨眨眼睛:师父您是说,这是解西域魔莲的方子?王爷有救了?
  正是,正是!药老兴奋得红光满面:请问王爷,这开方之人现在何处?
  现在,现在
  宫锦行猛然撩起眼皮:陆二,快去后门拦住王妃,快!
  捂着心口,紧蹙剑眉:就说,本王寒毒发作!吐血昏迷!
  后院,花写意接过轻舟递过来的小厮衣服和帕子,插上了屋门。
  角落有一面烧花镶嵌铜镜,里面映着她的影子。
  花写意将手中帕子打湿,凑近去瞧。
  然后,她被自己这幅一言难尽的尊荣差点吓了一个跟头。难为宫锦行适才面对自己这幅死气沉沉的恐怖妆扮,还能情深意切地说出娇妻在侧,情难自禁八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