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何岭南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啊,这个拉不拉提心思这么细。他开始打草稿想着如何应付过去,就看可乐一脸神神秘秘又道:“你偷着用勉哥沐浴露了吧?”
  何岭南:“啊?”
  可乐:“就那个白瓶子的沐浴露,你别使他的,他有点洁癖,不乐意让人用他的沐浴露。勉哥趴你身上闻出来你用了他的沐浴露,跟你生气了吧?”
  何岭南:“……”
  他想多了,就别指望这小子能有啥让人意外的。
  秦勉从冰箱里拿了冰袋,用毛巾裹着冰袋,钻进洗手间隔间。
  他想摸何岭南的手指,就不可能单单想摸一摸手指。
  他想吻何岭南,也不可能只想做接吻这一件事。
  拜医生所赐,他看过的成人片类型格外丰富,男人和女人,女人和女人,男人和男人,男人和道具,男人和绳子,男人和情景演绎。
  可供想象的资源充足,脑中虚构的画面也格外丰富,丰富且生动。
  他不清楚没有这方面障碍的正常人会不会像他这样……延迟反应。
  事情发生的当下可以抑制住,但当许多没发生的画面在他脑中肆意延续,他被那些虚假的想象逼得发狂,血液流速飞快,肌肉被牵扯到酸痛。
  秦勉闭了闭眼,毛巾不够厚,手指被毛巾里包裹着的冰袋冻得丧失部分知觉。
  下腹同样也被冰镇到丧失部分知觉,血流因此而停滞,只剩下肌肉酸痛不已。
  果然见效极快,秦勉望了望手中的冰袋,失去知觉的器官应该会保持这个状态很久。
  拎着冰袋走出洗手间隔间,将用过的冰袋扔进垃圾桶。
  医生说过他的功能障碍是从睡眠不足上来的,物理冰镇通常不会造成什么伤害。
  物理冰镇。
  何岭南担心他呼吸暂停才愿意和他回国。
  他不想故意不喘气,让监测仪发出警报来吓唬何岭南,知道何岭南担心他就够了。
  呼吸暂停导致功能障碍,如果病情反反复复,时好时坏,何岭南会不会担心他多一点?
  他的病不好,下次跟何岭南开口,可不可以不说两个月、三个月,或者大胆一点,说续约一年?
  分不清油门和刹车、学不会游泳、打不过纪托,这都勉强可以接受,但如果他开口跟何岭南说续约一年,何岭南拒绝,他会难受。
  秦勉抬手揉开自己皱紧的眉头。
  因为那时需要直面何岭南对他的担心,不足以支撑这人多留在他身边一年。
  算了,先说半年。
  秦勉抬头看向镜子,镜子里的男人面无表情,忽而嘲弄地笑出声。
  他高估了自己,他以为自己只想留下何岭南,想照顾何岭南,但意外地发现自己其实如此迫切地想得到回应。
  秦勉把冰袋摞到了公寓冰箱里,何岭南问起,他说用于防止肌肉水肿。
  何岭南不可能想到他会用冰袋镇压反应,毕竟他是一个实打实的男性功能障碍患者,就像一个感冒的病人,好不容易不发烧,突然发疯跑到零下三十度的冰天雪地里裸奔。
  以正常的思维想不出感冒病人为什么裸奔,同样也应该想不出冰袋的用途。
  第二天一早,晨练结束,和昨天早晨一样,秦勉去便利店买了一罐大白兔奶糖,摆到何岭南枕头旁边。
  第24章 恭喜你终于疯了
  何岭南瞪着那罐糖,怀疑自己病发。
  这个病大大地坏,偶尔他一睁开眼睛,会看到何荣耀喊他去给小满梳头发,嘟囔着再不梳不赶趟了小满只能散着头发去学校。
  他满心欢喜坐起来,以为自己这二十年都是梦,他仍然是那个十岁的男孩。
  这个病会在他最相信幻觉的一刻撕裂所有假象。
  大概潜意识盼望着秦勉继续给他买糖,所以一睁眼看见一罐假的糖。
  肯定假的还用问吗,和昨天摆放的位置都一样,卡着床单绿色树叶印花的边缘。
  何岭南静静地端详那罐糖,花花竖着鸡毛掸子大尾巴走进屋,巡视一番,站到他面前,突然刨出爪子,在铁罐盖子上拍了一巴掌。
  “邦”一声,怪响的。
  何岭南回过神,扑上去捧住铁罐,握在手里晃晃,哗啦哗啦——真的?
  从“疯了吗喜欢秦勉”到“恭喜你终于疯了”没用多少时间。
  这种徒增烦恼的事,不承认,就能少一份烦恼。
  何岭南放下糖罐,抬起手挠头发,听着手指和头皮摩擦的声响,放下手,坚持不瞎想。
  不然咋办?闹心事已经够多了,他自认不是什么百折不挠的人,也活了三十岁,不想自己一通自作多情,到头白白挨挠。
  把糖带去训练中心,不到一小时就被队员拿空。
  可乐扒了两块一起塞嘴里。
  他凑过去,跟可乐搭话:“跟小时候一个味儿吧?”
  可乐像一只仓鼠,腮帮鼓鼓囊囊地摇摇头,含含糊糊说:“不知道,我小时候没吃过这种糖。”
  何岭南“啧”一声,把脖子上挂着的摄影机摘下来,放到桌上,打算去外头抽烟。
  自打秦勉在新缇那间小院里抽了一口他的烟之后,他一抽烟就能想起那画面。
  然后就抽得心不在焉,时不时让烟头蓄出挺长一截灰。
  一根烟烧完,好像也没抽几口,也不知道自己是来抽烟还是来烧香的。
  把烟蒂丢进垃圾桶,正要转身回训练中心,忽然听见身后清凌凌一声:“哥——”
  何岭南后背一凉,恐慌顺着后背窜上头皮,身体发僵,他动了动僵直的脚,慢慢转回来。
  何小满。
  不是幻觉,幻觉里的何小满五六岁,正在换牙,一笑起来缺牙的窟窿都显得讨喜。
  “哥。”何小满又叫了一声。
  恐慌飕地飙到顶,何岭南拔腿就跑。
  不是怕何小满,是怕自己。
  他知道自己现在意识清楚,最近状态也难得地好,昨天情绪激动,但也没抓着秦大海一顿揍,那么今天应该也不会突然不认人到乱打人的地步。
  知道归知道,可他就是觉得很危险,觉得自己会伤害何小满,理智在这时候不顶用。
  他拼了命地跑,直到听见身后传来何小满的咳嗽。
  心一揪,两条腿当即跑不动了。
  何小满刚手完术那阵儿,他在医院里照顾何小满。
  一个喷嚏,震到开胸的刀口,何小满痛到满脑门汗珠儿,他觉得是邻床吃橘子把何小满呛得打喷嚏,跟人家吵吵半天。
  何岭南走回何小满旁边:“没事吧?”
  何小满不咳了,对着他一笑:“我装的,你要再跑我就捂胸口倒地不起了。”
  何岭南跟着笑了笑,离何小满半步远站住脚,他还是怕自己突然打何小满,想稍微离远点,万一他发病,何小满来得及跑。
  “怎么到这来了?”何岭南问,“你上班那博物馆不是在半城吗?”
  “我加了秦勉的粉丝群。”何小满掏出手机点开相册,放大照片角落给何岭南看,“粉丝发到群里的接机照,我看着照片里有个侧脸像你,正好休年假过来看看,没想到真是你。”
  何岭南酝酿半天,问:“你跟秦勉有联系?”
  “他两年前联系过我,想知道你在哪儿,我那时候也不知道你在哪儿。”何小满点了点手机,“他以前告诉过我训练馆位置,要不是我加了秦勉粉丝群,现在我也不知道你在哪儿。”
  何岭南又憋半天:“快过年了,机票涨价了吧?”
  “还行,”何小满说,“我年终奖厚。”
  何岭南笑了笑,又轻叹口气:“我本来打算今年回去看你来着。”
  确实有这个打算,找个人多的餐厅请何小满吃饭,必须人够多够热闹,就算发病,周围人能及时摁住他。
  总之不是现在这个地方,现在这地方太偏,人少,路上没几辆车……你有事没事?何岭南心里陡生烦躁,什么脑子,叨叨叨叨,能不能别墨迹了?
  陪着何小满往回走向训练中心,一个年轻女人拉着五六岁的小女孩快步走向停车位上的小轿车。
  女人眉头拧紧,步子迈得飞快,显然是有急事,旁边的小女孩跑了两步,手朝女人手臂一抓,没抓住,站道中央“哇”一下哭起来。
  何小满倏地回头,神色格外紧张地盯住何岭南:“哥……”
  哭声没有持续太久,女人回身抱起小女孩,拍着女孩后背哄了两句,女孩止住了哭声。
  女人掏出车钥匙,先是打开车门后座,把孩子放进儿童座椅,系上安全带,然后才关上车门,坐上驾驶位。
  车顺着公路开走,何小满仍然盯着他:“哥,没事吧?”
  那孩子再哭一会儿估计他就有事了。
  全身被摄住的感觉不好受,像鬼附身,还得是不等他死就附进来,把他原本的魂魄压扁搓圆。
  他是无神论者,反正就是真鬼来了,估计也会被他划归成病症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