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因为这个困扰,他没考虑过靠近任何人,不论朋友还是恋人。
  吃饭喝水睡觉。
  正常人有需求,精神病也有。
  比如现在。
  但现在实在不是处理自己的合适时间。
  他在浴室里洗澡,能清楚地听见可乐在外头刷短视频的“哈哈哈哈哈”。
  可秦勉实在刺激着他了。
  那点浸在领口的汗让他思绪蹁跹。
  他在想跟秦勉睡过的人,然后开始嫉妒那些人。
  有几个,一个?两个?还是多到数不过来?
  那些人能看见什么?
  秦勉怎样呼吸?怎么看人?
  皮肤会不会变红发烫?
  怎样流汗?
  秦勉开心吗。
  他知道自己脑海里的“1”都是虚假的,还是忍不住继续往下构想“2、3、4”。
  何岭南做了个吞咽,仰起头迎着水柱,水柱击在眼球上,涩痛感模糊了视野,在一片模糊中,他抬手摸上水管,顺着往下找到花洒开关,压下开关。
  缓了好一会儿,找出浴巾擦了擦,穿上t恤裤子走出浴室。
  没能成功处理自己,憋得哪儿哪儿不对劲,身体比平时敏锐,刚洗过澡,被螃蟹揍出来的伤如同获得了新生,关节疼、肌肉疼、脸疼满汉全席。
  可乐从手机屏上抬眼看他,想说的话都写在眼神里了,比如“你为啥洗个澡还得穿整整齐齐才出来”、“你为啥洗那么长时间的澡”,诸如此类。
  但最后可乐什么也没说,只是放下手机,抬起一管药膏递向他:“给你。”
  何岭南溜了一眼那管药,认出这是之前秦勉曾经递给他,被他扔回给可乐的那一管。
  接过药膏,到洗手间对着镜子涂上了。再从洗手间走出来,发现可乐已经盖被子侧过身朝向墙要睡了。
  这房间挺宽敞,一左一右两张床,左边床靠左边墙,右边床靠右边墙。两张床的距离已尽可能得远了,要想再远点只能按房间对角线摆了,那不现实,会卡住门的。
  何岭南半蹲在背包面前,拉开拉链,把衣服抖落出来挂进衣柜。
  拢共没几件,新缇这地方用不上厚衣服。
  手继续伸进去扒拉,到底儿了,只摸到一层绵软的触感,他的手停在背包底部,摸着最下层的那件东西。
  他不打算将它拿出来,那是一件白围巾,相当厚实的羊绒围巾。在新缇用不上的东西,于他来说,类似于护身符。
  抚摸着背包底儿的围巾,走了神,想知道沙发上那头油光水滑的白猫摸起来什么手感。
  “哎!”
  吓得何岭南飕地抽出手,心脏差点蹦出喉咙,他抬起头瞪着可乐:“干什么!”
  “不要问勉哥那猫是怎么来的。”可乐盯着他,“别忘了。”
  “操,”何岭南感叹,“我好不容易把这事儿忘了。”
  可乐眨了眨眼眼睛:“反正你千万别问。”
  说完,又背过身重新面向墙壁。
  说实话,秦勉给他这工作挺好,实战并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打个没完,最多也就上午三场下午三场,顶天三小时收工。
  何岭南自认是个尊重工作的人,不会在工作时想入非非。
  再说,秦勉挺喜欢穿衣服的。
  和队友实战练习时,别人光上身,秦勉都会穿件上衣,基本没有裸上身的时候。
  阴差阳错,这也算挺照顾何岭南,没给他分心的机会。
  就是那头白猫挺让何岭南闹心。
  本来没啥,但可乐提醒完之后,一看见它扭着屁股乱逛就能联想到“千万别问勉哥猫怎么来的”。
  人嘛,都有这个心理,越不让你想大象,越容易想大象。
  “叮——”
  电脑屏幕挑出传输完成的提示。
  何岭南抬手招呼了一声那位白胡子教练,示意传完了录像。
  手机也在这时吵吵起来,何岭南翻过来一看,是鳗鱼打来的。
  鳗鱼是螃蟹亲哥,他当年凑何小满手术费,就是从鳗鱼这儿借的钱。
  这人找他干嘛?
  琢磨了一会儿,想起螃蟹被秦勉轻飘飘捏脱臼的手腕,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来找麻烦吧?
  他不会离开新缇,鳗鱼这种地头蛇,光靠躲没啥用。
  想着,抓起手机去了俱乐部门外,给鳗鱼回拨过去。
  电话里鳗鱼光说约他见面。
  正好今天工作完活儿了,心里忐忑着去了鳗鱼的贷款公司。
  到了地方一看,更忐忑了——螃蟹在地上支着俯卧撑,螃蟹他哥鳗鱼拎着一根球棒“砰砰”打在螃蟹屁股上。
  看见他进门,鳗鱼打得更起劲了。
  正常人大约脑中会冒出一个问号,然后赶紧开口问这是干嘛呢。
  不过何岭南不是正常人,他找了个折叠椅撂平坐下了,翘着二郎腿看鳗鱼打螃蟹。
  是真打,不提螃蟹嗷嗷叫唤,“砰砰”的实响和螃蟹脸上一条条青筋不会骗人。
  鳗鱼抬头看了看何岭南,捶了几下狠的,直起身看向他,这才开口说话:“我弟找你麻烦,他不对,我帮你教训他了。”
  什么玩意儿,小学生找家长?
  何岭南没看懂。
  大概是他脸上不懂的表情感染了鳗鱼,鳗鱼拎着球棒朝何岭南一递:“你要是不解气,你亲手揍他。”
  何岭南扫眼球棒,笑了笑:“认识这么多年,不至于。”
  鳗鱼仍是坚持递着球棒。
  太阳没打西边儿出来,唯一的变量就是秦勉,所以何岭南猜这事儿多半和秦勉有关系。
  呵,秦勉多神通广大。
  不过他不应该打,鳗鱼打螃蟹那算鳗鱼的,他要是动手了,等秦勉打完比赛参加完节目离开新缇,麻烦找的还得是他。
  道理他都懂,可惜他就不是个正常人。
  肾上腺素窜上来,何岭南放下翘着的那条腿,抓起球棒一个箭步蹿到螃蟹面前,举起球棒就朝螃蟹砸下去。
  螃蟹是个会挨打的,挨了两下大概觉得这样遭不住,爬起来被何岭南追得满屋子乱窜,口中还在大喊:“哥!哥!”
  鳗鱼眉毛皱得快要打结,没管,低头点了一支烟。
  过了没多长时间,大概实在看不过去,终于出手拽住了何岭南手里球棒。
  何岭南薅了两下没薅动,索性松开了手。
  行吧,反正也打着了,看着螃蟹那张龇牙咧嘴的脸,觉得螃蟹好看不少。
  之前他给鳗鱼派过活,鳗鱼知道从他这捞不出大油水,给搪塞回来。这机会碰的挺好,想着,何岭南掏出手机,翻到相册,熟练地往下一滑,点开一张画。他画了百来张,这张自认为最像。
  “你帮我找个人,图我发你,找着了按你正常收费给你。”
  说完,何岭南将画像亮到鳗鱼面前,手机快要怼到鳗鱼脸上。
  鳗鱼往后退了退,对着画像说:“这人啊,我有印象,你之前就是拿着这画挨家挨户地问吧?”
  这是他爸的同乡,就是这人忽悠他爸去新缇发财,把他爸介绍去了地下拳场。何岭南刚要补充画上这人姓名,就听鳗鱼道:“叫李富立,华人。对吧?”
  “鳗鱼老板记性真好。”何岭南笑了笑,刚要走,寻思寻思又转回来,“我也是好不容易逮着明星,你早点找着,我借也得给你一笔,你要是找着晚了,明星跑了我想给你钱没地儿借。”
  “懂。”鳗鱼叼着烟,抬手拍了拍何岭南肩膀。
  等着何岭南跑出门,螃蟹揉着屁股走到鳗鱼旁边:“哥,你真让他打我!”
  鳗鱼斜了他一眼:“你愿意掏罚款?”
  螃蟹满脸通红,吐出一句:“是那个姓秦的做局坑我!”
  鳗鱼:“咱们不卖假酒,能让人抓住?”
  螃蟹脸更红了,语气里说不出的憋愤:“哥你也不是没喝过,咱那配方,和真的一个味,这几年都没人喝出来。再说我这人心思多细啊,我都特意是等酒店酒吧那些老外喝得醉醺醺,才换假的端上去,谁知道能被那个秦勉抓出来。”
  鳗鱼沉沉吐了一口气,想起昨晚秦勉握起洋酒瓶面向酒店监控展示的样子。
  在新缇,卖假酒罚得特别重。
  他弟螃蟹说的没错,配方是大价钱从酒厂内部人手里买的,没想到能漏,他当时只得低着头不停道歉,一直说到嗓子疼,才听秦勉和和气气说道:“认罚,还是去给我的朋友道歉?”
  想起这人就不舒坦,鳗鱼搓了搓胳膊,摸不清何岭南和秦勉那位格斗明星怎么扯上的关系。
  鳗鱼端起手机,看了看何岭南传给他的画像,侧过头看向螃蟹:“你猜这两人什么关系?”
  螃蟹神神秘秘一笑:“哥,你知道秦勉当初进tas为啥能第一场比赛就去打什么冠军赛,一夜爆红?”
  鳗鱼抬手朝螃蟹后脑勺抽了一巴掌:“别他妈卖关子!”
  “先有的纪录片!叫《晴朗》,你没看过那部片子吗!秦勉是主角呢,从十岁出头拍到十几岁。”螃蟹说着,想起纪录片里的片段,差点要笑出来,“现在人模人样,都知道这小子跟狗抢吃的时候什么比样,我操,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