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也许……他就是想要她死呢?所以才默许她靠近。
  雨幕中,江母离雷暴中心只有三步之遥。时降停垂下眼眸,对上江余绝望的目光。
  时降停缓缓移开视线,幽幽叹了口气:“我实在不擅长和你母亲打交道。还是由你来说吧。”
  他抬手一挥,无形的力量使得结界剧烈震荡起来。随后,时降停温柔地用手捂住了江余的耳朵。
  刹那间,结界消散,震耳欲聋的天雷声响彻整片领地。
  “咔嚓!!!”
  玄雷轰然劈下,狂暴的气流掀乱了江余的头发。刺目的雷光映在他清澈的瞳孔中,显得格外骇人。
  他就这样仰头直面玄雷,与时降停并肩而立,仿佛天地都在阻挠他们在一起,誓要将他们劈散。
  就在江余呆滞的注视下,那道即将击中他们的雷电突然改变了轨迹,威力被周围的树木分散开来!
  “啪嚓!”随着一声巨响,一棵参天大树被生生劈断。
  原本支撑阵法的三十棵大树,如今只剩十五棵。
  若是最后这十五棵也被劈断,下一个目标会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最震惊的莫过于江母。她完全不明白为何三米开外会突然出现另一片焦土,地面雷光游走,巨雷接连不断地劈向那些大树——
  这骇人的景象吓得她连连后退。
  然而当她在阵法中央看到江余的身影时,立即止住了后退的脚步。
  紧接着,她又看到了站在儿子身旁的时降停。
  江母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理智全无地对着时降停破口大骂:“你这种缺德带冒烟的混账,也配碰我儿子!竟敢拐带我儿子进山!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个砍脑壳的!我儿子要是少根头发,老娘跟你没完!快放开我儿子!!”
  “王八%#&@老娘****!!”
  江母这一连串“鸟语花香”的咒骂,让时降停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他确实不是她的对手。上次在会客厅和她对骂时,他就因为骂不过而气得劈裂了书桌。
  “妈……”江余徒劳地张了张嘴,“妈……”声音却被母亲的怒火彻底淹没,根本插不上话。
  时降停冷眼睨着对面,唇角挑衅似的勾起弧度:“那您说怎么办?现在砍死我?”
  江余连忙一手堵住他的恶嘴。
  江母被他这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彻底激怒,弯腰抓起一块碎石就砸。
  可连日奔波早已耗尽她的力气,石块在半空中划出无力的弧线,颓然坠地。她突然剧烈喘息起来,不得不撑着膝盖才能站稳。
  “妈……”江余刚迈出半步,就被时降停手掌扣住手腕,声音暗哑:“这里才是安全的,边缘都是雷暴,你想被劈成焦炭吗?”
  “余儿你糊涂啊!”江母突然撕心裂肺地喊起来,“你真要为了这个混账不要妈妈了?你要是死了……你要是死了……”
  她的双腿突然失去支撑,整个人跌坐在焦土上,泪水在脸上冲出两道泥痕,“那么大个宅子……空得能听见回声……太空了……”
  江余浑身一颤,膝盖重重砸向地面,额头叩击泥土发出沉闷的声响。
  江母愣了愣,随即暴怒:“给我起来!”
  “妈……相信我……”江余维持着跪伏的姿势不敢抬头,声音闷在泥土里,“等我……等我用另一种形态回来……只怕到时候……会吓着您……”
  “你是指变成游魂野鬼吗?”江母的眼眶红得骇人,“余儿,你都这么大了!这种鬼话你不该信?那个天杀的混账就是在骗你送命——”
  “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没了!”
  她的声音突然柔软下来,带着诱哄的颤音:“咱们家有的是钱……你要星星妈妈都给你摘……等你继承家业,整个集团都是你的……活着多好啊……”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不能抱妈妈……不能吃妈妈炖的排骨……所有人都看不见你……”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焦黑的土地上,“你会永远……永远孤独啊……”
  时降停的指节泛出青白,目光虚浮了一瞬,最终落在青年绷紧的脊线上。
  这些痛苦,他何尝不知?
  那些蚀骨钻心的十年,终究要由这个单薄的肩膀来接替。
  可痛楚从来不会因为转移就减轻分毫。
  “可是妈……我没办法了啊,我已经走到绝路了……我们都回不了头了……”江余无助了。
  第177章 恨意高台崩塌
  绝望的氛围在空气中凝滞,突然一道刺目雷光劈落,将一棵参天古树瞬间劈得粉碎。这次的雷击格外猛烈,仿佛上天终于看穿恶鬼的诡计而震怒。
  短短三次呼吸间,接连两棵大树在雷击中化为焦炭。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烧焦气味,碎裂的树皮散落满地。
  时降停平静地抬头望天,从容不迫地蹲下身,手臂环过江余的头部,轻轻遮住他的眼睛和耳朵:“先回屋里去。”
  江余刚要开口,时降停的另一只手已覆上他的嘴唇:“听话。”
  这两个字仿佛带着魔力,江余慢慢合上双眼,顺从地被他带进宅内。大门关闭的声响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无论江母在雷暴圈外如何呼喊哀求,屋内再无回应。
  当时降停再次踏出宅门时,他的眼神阴沉如墨,一步步向江母逼近。
  “你想干什么?”江母咬紧牙关,“要杀了我吗?”
  “当然不是。”时降停露出浅笑,“能让阿余在死前见你最后一面,已经算还他愿了。我会让你暂时沉睡,待你醒来,一切已成定局。”他说着抬起手,作势要击向她。
  “余儿从小一无所有到拥有温暖的生活,他的人生才刚开始!”江母的语气从强硬逐渐转为恳求,“他正值青春年华,那么多的大好河山没见过,如果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他不该在这个年纪死去啊……”
  时降停抬起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
  江母以为说动了他。
  然而下一秒,她听见:
  “是啊,说得对。可我十五岁就死了,真正是一无所有,听不懂呢……”
  时降停的眼神陡然锐利如刀,手掌狠狠劈向江母的后颈!
  “呲啦——”
  一柄猩红长刀破空而来,斩断连绵雨幕,携着凌厉杀气直逼面门!
  时降停瞳孔骤缩,急退数步却为时已晚,刀锋擦过手背,煞气灼烧皮肉发出“滋滋”声响,缕缕黑烟从伤口升腾而起。
  “砰!”长刀深深没入树干,刀柄仍在颤动。
  时降停的视线顺着刀身缓缓上移,最终落在来者身上,眼中翻涌着压抑的烦躁。
  老刀跺了跺脚,腿上两张增速符箓瞬间化作飞灰。
  他胡乱捋了捋被雨水打湿的乱发,望向天际那末日般的景象,嗓音沙哑:“老子活这么久,还没见过谁能把它惹怒到这种程度……在鬼中你算是独一份了。”
  时降停沉默着退回结界范围,目光如冰。
  “小子,知道为什么几千年来从无厉鬼复生的传说吗?”老刀“锵”地拔出长刀,木屑纷飞间,他刀尖直指苍穹,“因为没人能从天罚之下……活着从地狱爬回来。”
  “你也不例外。”
  时降停闻言反而舒展眉头,嘴角勾起挑衅的弧度:“这不正好证明……”他懒洋洋地指了指电闪雷鸣的天空,“我成功的可能性太高,才惹得它如此震怒?”
  老刀沉重摇头:“你根本没听懂。”刀锋突然转向时降停心口,“我是说,当你魂飞魄散时——江余也会跟着灰飞烟灭。”
  “你当真要赌这个万一?”
  时降停脸上的假笑骤然凝固。他声音陡然转冷:“只要你们别来碍事,我准备了整整数年的计划绝不会失败。这些话……动摇不了我。”
  “是吗?”老刀的刀尖缓缓下移,指向他颤抖的双手,“那你怎么不敢看看自己的手?”
  时降停身形微僵,缓缓低头——
  他的双手正泛起细碎白光,灵体如沙粒般缓缓飘散。瞳孔剧烈震颤着,他徒劳地攥紧五指,却抓不住任何一缕逸散的光点。
  所有伪装在此刻土崩瓦解。
  他空洞的心,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若是最初相互憎恨时,这场血祭或许真能成功。可当恨意筑成的高台崩塌,露出深处不敢触碰的支柱时,结局早已注定。
  “现在还觉得胜券在握吗?”老刀的声音如惊雷炸响,“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拉他万劫不复!”
  “轰——!!”
  又一道惊雷劈落,粗壮的树干在刺目的电光中炸裂,仿佛在印证老刀的话——天罚之下,无人可逃。
  现在,仅剩十二棵大树了。
  时间在流逝,时降停的灵体还在消散。他本该毫不犹豫地掐住江余的脖子,用鬼爪贯穿他的心脏,夺取最后的生机。
  可他却只是站在原地,沉默地望着自己逐渐溃散的双手,任由灵光如沙粒般从指缝间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