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这一大段话信息量太大,我大脑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姐姐?我哥?
  一刹那脑海里浮现了一个梳着小麻花辫的小女孩的模样,脸很模糊,她笑吟吟地说“怎么又哭鼻子了?”,画面很快转瞬即逝,变成了一个男孩拿着便签纸沉默地站在我面前,依旧看不清脸。
  我开始头痛。
  眼前开始出现如电视机的雪花点般的东西时,我感觉到脚下像踩着棉花般有些无力,耳边嗡嗡的,女人扶着我,焦急的声音很不真切地响起:“依白,你还好吗?”
  我还有些力气,顺着她搀扶的方向——应该是公园的椅子走了几步,朦胧中听到大叔走过来的声音,热心地说:“哎呦,我来扶吧,快,坐这边来!”
  坐下后我闭上眼睛,头依旧在疼,仿佛每一寸神经在被蚂蚁啃咬着,但以前的事还是一点也想不起来。缓了一会儿,就听到大叔说:“小伙子,你喝喝水。”
  我接过矿泉水道了谢,喝了一口。
  “是不是没吃早饭,低血糖犯了?”女人手还搭在我背上,关心地问。
  我还没说话,大叔听了她的话便二话不说地跑到旁边的小摊上给我买了一桶爆米花,递给我说:“快吃两口吧。”
  我本来想说我吃过早饭,不是低血糖犯了,而且家里不准我吃零食。但我闻到爆米花散发的香甜气味犹豫了一下,下一秒便遵从本心感谢了大叔。
  “没事,才几个钱,你也不用给了。小伙子是真的身体不好啊,以后多来公园锻炼一下,叔可以教你打太极拳,那个对肾好。”他十分真诚地给我支招说。
  我听着这话突然觉得刚刚塞的一口爆米花很噎人,原本只想谢谢他的好心,但现在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我不是肾虚了,不然他得一直误会下去。
  然后我尴尬地笑笑说:“谢谢叔,我只是三个月前出了车祸,大病初愈还失了忆,身体和大脑还没恢复,刚刚受了点刺激就头晕了,我以前很健康的……”
  “什么,你失忆了?!”话音刚落,女人惊讶道,她也坐下来紧张地注视着我问,“依白,原来你真不记得我了?”
  我看着她担心的神情,顿时觉得忘了她很伤她的心,但也只能诚实地点点头。不知道刚刚是不是因祸得福,这下她可能不得不相信我车祸失忆的事了。
  她慢慢低下了头,看来还在接受这个事实。
  “知雨,原来你们以前认识啊。我刚刚还和他聊了好一会儿,没想到这么有缘分。”大叔见状不对,在旁边缓和气氛说,“依白是吧,你以后可以叫我宁叔。反正都是老相识了,以后多接触接触,说不定就能慢慢恢复记忆了呢。”
  宁叔说完又笑了笑,把目光转到女人身上,寻求认同:“是吧,知雨?”
  她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牵强地笑了笑后说:“那就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宁知雨,比你大三岁,我们在净城认识的,加上我们分开的时间算起来也有十七年了。”
  我不由得一愣,原来我们这么早就认识了吗。
  “你以前最喜欢跟在我屁股后面叫我姐姐了,不过这事也过去了很久了……”她越说声音越哽咽,扭开了头,如潮水般涌来的回忆几乎要变成泪水夺眶而出,她抬手擦了擦。
  宁叔又非常及时地从兜里掏出了纸递了过去。
  我此刻的心情也如同浸了水般沉重,湖畔的柳树在风的吹拂下舞动着裙摆般的柳条,我却回想起脑海里浮现的那个女孩扎的小麻花辫。
  “我待会想买奥特曼的风筝,好不好?”雀跃的童音在一边响起,拉回了我的神智。
  我转头看去,一个小男孩正拉着一个比他略高的女孩子兴高采烈地问。女孩得意洋洋地双手抱胸,像动画片里傲娇的小猫一边走着一边说:“叫姐姐。”
  于是在男孩叽叽喳喳的“姐姐”中,两人打闹着离开了我的视线。
  我回过头,内心纠结了一会儿,小声地喊了一声:“姐姐。”试图唤醒大脑深处的记忆,只不过它好像不是我大脑的开机密码,没有起作用。
  “依白……”宁知雨似乎听到了我说的话,刚刚重理好情绪的她忽然笑了笑,“至少你现在还好好的,而且我们还重逢了,今天我还挺高兴的,只是想来抓我爸的,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了。”
  失去给女儿找相亲对象机会、上交了软中华、包了一瓶矿泉水、一桶爆米花的钱、掏了卫生纸的宁叔听了挠了挠头,冤大头似的“哎?”了一声后便不吱声了。
  我笑了笑,听到宁知雨突然问道:“那这段时间是你哥在照顾你吗?”
  “我哥?”我好奇地问。
  “你不记得周途了吗?他没来找你吗,那你出了车祸,一个人怎么照顾得好自己。”宁知雨皱了皱眉,真心实意地担心着我的情况。
  等等,周途是我哥?
  “什么一个人啊,依白可是有家室的人了,出了意外还能有个知心知底的人陪着,所以……”宁叔见此刻是催婚的好机会便忙不迭地说道。
  “你结婚了?”宁知雨听闻把重心全放在我身上了,惊讶地打断道。
  宁叔顿时恨铁不成钢地手一拍额头转了身。
  我还在“周途是我哥?”的疑问里没转出来,现在又面临了一个致命问题“我和我哥结婚了?”。
  不是吧?
  “周先生?”
  我猛然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医生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最近没怎么休息好。”
  江抒明脸上挂着淡淡的职业微笑摇了摇头:“没事,周先生。今天的复诊刚好也差不多该结束了,我也想再提醒您一遍,您这一次的脑神经检查结果没有上一次明朗,而且您也说最近有些失眠,容易走神,所以我又给您开了药……”
  今天是每月来医院复诊的日子,周途出差了,便安排了刘助理陪我来这家经常来的私人医院。他从取药窗口回来,走过来对着坐在椅子上等待的我说:“周先生,药拿好了,可以走了。”
  “好,谢谢你,我来拿吧。”我站起来伸出了手,袋子里一盒盒垒起来的药很显眼,我痛苦地想这一个月可不太好过了,明明上次来复查才停了药,没想到现在又要变成药罐子。
  刘助理没有推脱,把袋子递给了我,我们从医院出来,门口已经停好送我回家的车了。他给我开了门,礼貌地道别后,车启动随后缓缓离开医院驶入主干道。
  我扒拉了一下袋子,药还是老相识,疏通脑血管的,营养神经的……但又有新面孔,我对着药盒去网上搜了一下发现竟然是抗焦虑的药。
  我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回想起那日宁知雨的话,又感觉有些头痛。
  当时我不知道怎么下意识说了“记得”,含糊回应了他们八卦的“你老婆长什么样?”“有照片吗?”“哪天带出来认识认识”……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出来什么异样,最后怎么和他们告别的也忘了,反正彼此留了联系方式,我还给宁叔转了水和爆米花的钱。
  现在还记得我走回家的一路上都在告诉自己,周途不是我亲哥,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不然我们不可能结婚。
  结果到了家依旧胡思乱想,最后还是忍不住掏出了手机,拐弯抹角地问了宁知雨:宁姐,你知道我什么时候认识的周途吗?我有点记不到了(可怜脸)。
  发完后我拿着手机虔诚地祈祷:千万别说他是我亲哥,千万别说什么一出生就认识了……
  过了一会儿,消息提示音一响,我颤抖着手打开去看,她回复:我记得是九岁左右吧,你也没说过具体日子。难道现在还要给那人过结识几周年纪念日吗?
  我马上松了一口气:没有没有,想不起来好奇而已。
  原来只是恰好一个姓。
  当然这口气没有松多久,在公园与宁知雨重逢后的第三天,周途就告诉我他要出差的噩耗。本来我也习惯了他出差时一个人在家的生活,但当时无论再忙他也会每天嘘寒问暖一下。
  但这次突然变得爱搭不理了。
  在聊天软件上给他每天报备做了什么,只是淡淡地回复一个“嗯”,问他能不能打电话聊一会儿,总会回复“在忙”,发的早安晚安更是不会回复,只有问他什么时候回来时,他才会话多一些安抚我。
  最后一条消息是昨晚给我发的:明天我安排了刘助理陪你去医院复诊。
  感觉像老板给下属安排工作的口吻。
  我一时不想回复他,过了一会儿他倒是马上打电话过来了,本以为我们会罕见地吵一次架,没想到他依旧保持平时的温柔语气哄了我几句,我不领情闷闷不乐地挂了电话。
  第二天刘助理一早来就提了个礼品袋,说里面是周总送给我的圣诞礼物。当时气还没消,我接过来就放在了一旁。
  这几日我没有睡好,不知道是烦躁周途莫名对我冷漠的态度还是那日受了刺激就偶尔突发头痛的原因,没想到还到了吃抗焦虑药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