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他一脚又踹上旁边的小保安,怒火冲天:“你说说你们能干成什么事!天天晚上喝酒打牌,两座糖塑同时倒了这么大的动静,你们就没一个人听见!”
  保安是没那个胆子像谷总监一样甩手走人了,只能缩着肩膀,畏畏缩缩的解释:“褚主任,我们昨晚真没打牌,都老老实实在值班,我是头班,巡视了两三圈呢,我当时真没看到有什么异常……会不会就是,支撑没做好,自己倒了……”
  此话一出,褚健时恨不得给小保安嘴缝上。
  这保安是个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拿到安保证来这上班,平常干事老实、性格又软,就是看他心干净,褚健时才把他排在昨晚值班。
  谁能想到这孩子老实过头了,说话也不过脑子,看不懂眼色。
  褚健时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怒其不争:“你这脑子跟猪脑子有什么区别!还自己倒,要是能自己倒,昨天怎么过的支撑性检查,一群吃白饭的东西!监控呢!监控怎么还没调好!来几个人跟我去监控室,我倒要看看怎么倒的!”
  说完,褚健时提溜着小保安,带了两个人去了监控室。
  这一大摊碎糖,散落在地上,几个评委见了都无比心疼,连连叹气。
  欧菲拾起一朵还算完整的玉兰,托在掌心:“pitié。”
  梨姨上前两步,低头看着倒在一块儿的两件糖塑,都是透明色糖、都形似琉璃,五件糖塑摆成一排,偏偏唯二两件淡色的糖塑挨在一块儿,碎的也偏偏就是这两。
  太巧合了,巧合的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通知这两支队伍吧,看能不能修复。”梨姨心里不忍,自家孩子多认真对待这次的比赛,她看在眼里,现在心血付诸东流,她都不知道要怎么跟胡鹭他们说。
  杜江边问:“碎得太厉害了,基本没有可能修复,除非重做。”
  “不可能给他们两队单独重开一次的。”组委会留下来处理残局的另一个副主任说,“今年世糖赛势头太大,我们邀请函都发出去了,承担不起损失。如果这件事不是自然原因,传出去对世糖赛的名誉也是损害。”
  “不可能是自然倒塌。”欧菲拾起一根长棍,是葬花吟的主支撑。
  棍子十分完整,没有弯折的痕迹,棍子两头都牢牢固定了糖。
  “如果没有外力干涉,糖塑倒塌大多都是主支撑出了问题,但这根主支撑棍坚硬完整,两头都没有翘起的痕迹。”欧菲将葬花吟的棍子递给杜江边,又在碎得更厉害的鳞与雪中找到同样完整粗壮的主支撑架。
  他拿起鳞与雪明显更稳固的支撑架,没有弯折的痕迹,底台甚至都完好无损。与葬花吟不同,鳞与雪有一块直径五十厘米的展台,用糖做成的人鱼就坐在展台上。
  展台加上特别定制的支撑架,在稳定性测试的时候,所有人都断言,这绝对是最稳当的糖塑,直接上卡车运输都不会出毛病。
  偏偏就是这两件在支撑与稳定性测试时,所有评委和专业检查者都断言不可能自然倒塌的糖塑,一夜过去,就成了满地碎片。
  梨姨眉头紧锁,蹲在已经四分五裂的葬花吟旁观察碎片的状态,又站起身,仔细观察碎片倒塌的趋势。
  如果从现在残留的痕迹来看,两件糖塑并不是同时倒下的。
  梨姨说:“如果因为重心改变而倾倒,不见得两件作品都会倒向同一个方向,而且这两件糖塑中间间隔并不小,为什么碎片会混杂得如此厉害?”
  “您的意思是,有人动手脚了吗?”某一评委出声询问。
  “没有看到监控之前,我也不能下定论。”梨姨眼里是浓浓的忧虑,她对监控并没抱有多大的期待,如果真是有人做手脚,又怎么会留下监控这么重要的证据。她只能暂且怀着仅有的一丝期待说,“希望监控拍清楚了。”
  杜江边垂眸没有说话,他今天没戴佛珠,只在手上戴了串小的,此时正套在掌心轻挨个捻过。
  作为世糖赛个人赛的三冠王,杜江边很了解世糖赛,也了解参赛者。这件事,胡桃队和千峰队作品本身出问题的可能性不足百分之一,但最终结果是作品本身问题的可能性却超过百分之八十。
  世糖赛为了维护自身名誉,如果找不到一个完美的替罪羊,那两支倒霉蛋队伍本身就是最好的替罪羊。
  只是可惜了两件好作品,刚刚出世就毁于一旦。
  长叹一口气,杜江边蹲在满地糖渣边,将碎裂的白玉兰花挨个捡起,统统放进工作人员草草拿来的收纳盒中。
  事已至此,能补救是最好,哪怕不能补救,最起码也得收拾好。
  对糖塑师来说,制作糖塑就像是养育一个孩子,没人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被喜欢。许多初学者,最初练习时做的不成样子的糖塑都舍不得砸掉,每次砸碎后重新融化再做,都觉得心痛万分。
  “pauvrepêche.(可怜的桃子)”欧菲靠在一旁,转头问梨姨,“您有小桃子的联系方式吗,我来通知他吧。”
  梨姨将自己的手机递过去,她正愁不知道怎么跟孩子们说这件事,加上看见褚健时匆匆跑过来,估计是监控有了眉目。她急着赶去看监控,通知两支队伍过来这事能有个人代劳,她自然乐意。
  欧菲成功拿到杨陶的手机号,不过拿到也没什么用,直接说自己是欧菲,杨陶必然不会搭理。他心里也有些奇怪,怎么杨陶突然就说不再和他联系,对他的态度也冷淡很多。
  拨通电话,很快就被接通,杨陶充满活力的声音传得清晰,即使没开免提,站在欧菲对面的梨姨也能隐约听见。
  “小姨妈,怎么啦?”
  “pêche,是我。”欧菲微笑着,也不管杨陶能不能看见,总之一打通电话就挂上了完美的笑容。
  杨陶正在跟胡鹭一块儿学着做龙须酥,闻言立刻收敛笑容,板着脸问:“怎么是你,梨花阿姨呢?”
  “亲爱的,不要对我这么冷漠。”欧菲无奈地说,“我代替她来通知你一件事,你现在心情怎么样,是喜悦还是悲伤?”
  杨陶一头雾水,摘下沾满糖粉的手套,给胡鹭递了个眼神,走出糖坊的制作间,在后场的过道中对着手机正经地问:“我心情怎么样,跟你要说的事有什么关系吗?”
  “如果你现在心情不错,接下来我要和你说的事,会让你难过。如果你现在已经难过了,那这件事会让你更难过。”欧菲语意不详,似乎沉浸在给杨陶打哑谜之中。
  杨陶也是疑惑,他心想欧菲一个外国人,普通话说的一般,但那点卖关子的套路倒是门清。
  欧菲见杨陶没回答,也不再打哑谜了,直接通知:“可怜的桃子,很抱歉我要通知你这件事,你们的作品在刚才被发现倒塌在场馆中,你和你的队员最好尽快过来,考虑是否要补救的问题。”
  “什么跟什么?”杨陶没听明白,“你等一会儿,你的普通话有点难听懂,我喊胡鹭过来,你直接用法语和他说吧。”
  正好站在欧菲身边跟梨姨说话的褚健时性子急,直接夺过欧菲手里的电话,对杨陶说:“赶紧过来吧,你们的葬花吟塌了,碎了一地,奶奶的,跟他妈凭空炸了似的。”
  “什么……”杨陶怔愣在原地。
  紧随其后走出制作间的胡鹭也听到了这些话,他沉默着接过手机,问道:“褚老师,你的意思是,葬花吟碎了……是吗?”
  “唉……小胡啊,你们赶紧来一趟吧。”褚健时也没脸多说了,通知了场馆的具体展厅位置就挂断了电话,将手机重新还给梨姨。
  靠墙站立的欧菲也没有再打给千峰队的意思,褚健时只好自己又打了个电话。
  望着满屋子的人,没有一个能抗事的。褚健时顿时觉得自己的前途与事业都完蛋了,他这把估计是真遭劫了,谷总监要是想推个人出去,必然是他最合适。
  他咽下委屈,依旧得处理现在这些事。
  “梨姐……监控,昨晚坏了……”褚健时艰难地说出口。
  “坏了?”梨姨的音调拔高,“早不坏晚不坏,偏偏出事的时候坏了?你把人当傻子糊弄呢?”
  褚健时也委屈啊,他跑去监控室查了半天,所有能拍到这两件作品的监控,不是坏了就是有遮挡,愣是看不到怎么倒的。
  好像就这么凭空炸开了一样,一点外力的痕迹都没有。
  “是是是,我们也在想别的法子,现在去调展厅外部的监控了,看看昨晚有没有人靠近展厅。”褚健时说,“我又给谷总监打了个电话,他说他正在去请修复老师的路上,看看能不能尽量修复好。”
  梨姨冷笑:“咱都不是外行人,能不能修复大家心里都门清,就算你们世糖会请来个神仙,真把这些碎片拼起来了,最后的样子与原本也完全不能比。”
  “我支持,如果调查没有结果,不如推迟评选,邀请函全部延期,让他们五支队伍重新比一场。”欧菲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