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昆仑被帝俊光明正大偷了家,偏偏还不能拿小偷如何,闷闷不乐地往山顶走。
  他会的神通都很寻常,譬如一念百应、读心、点石成金,好在路上没有遇见凶兽
  啊,凶兽。
  想什么来什么。
  十轮太阳炽炯光耀,在昆仑山上空升腾轮转,驱散十二轮月亮投向山脚的阴影。
  长着九个脑袋的老虎金瞳白尾,额间王字花纹威风凛凛,虎头神态各异,或慵懒或发怒或打哈欠,伸出毛绒绒的爪子拍了拍身边,示意青年过去陪它坐一会儿,随之掀起数阵罡风。
  既然有山神,自有守护山神的神。
  开明兽镇守昆仑,面东立于三百仞峭壁之上,引黑夜,开光明。
  伏羲、羲和等神皆要动身去人间,防贼的事遂全部移到了这位长得比凶兽还凶煞的神君肩上。
  不知是谁传出去的消息,听闻昆仑玉的存在,神仙精怪一个个潜入昆仑山想偷点什么,结果刚到山脚就被一道蕴藏无穷阳气的剑光斩断四肢丢进汪洋大海,能捡回命算是前半生积德。
  是以小神们说自家神君与山下诸神结仇并不算错。
  开明君自出生时便是老虎的样貌,凤凰之辈仗着辈分喊他那个谁,他也欣然接受。
  老虎是野兽,不知爱恨,只有无法克制的食欲、性/欲和杀欲。
  后来不知是哪一年,审理西王母倒卖蓬莱海产品非法致富的案子,昆仑收了西王母悄悄塞的两卷绝版书,可他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求情的事到底没办,但学会些风花雪月的诗文。
  与天同寿未必是多么好的事,为避免头疼,应当时常抛却昨日前日的心动。
  于是。
  诸神的七情六欲汹涌远甚于凡人,蹲在昆仑山顶的两个傻子却在数万年后才四目相对。
  当夜前来送西王母上缴的罚金的六眼小童闷头顶开大殿正门,瞥见一个换衣裳的高大身影。
  它被那双金绿色的圆瞳盯得腿软,目光从上至下打量、突然啪地移开,弱弱地喊:
  神君。
  开明君这个尊称便是这么传开的。
  尽管他本神似乎对第一次捏的凡身不满意,大多时候仍以兽态出现。
  再后来,以帝俊为首的一些诸神提出前往神域断绝人神往来的计划。
  帝俊神阶最高,看见的未来最远,他说未来九州的凡人总是互相残杀、最后灭绝于一场天灾。
  这是一个无法找证据反驳的故事。
  羲和诧异地瞪了帝俊一眼,搂过十个小儿子,踌躇地说:可我在蓬莱看见的
  帝俊双手垂在腿侧,嘴角紧绷,仿佛下一秒就要发怒挥舞拳头教训他的妻。
  他的儿子们见状吓得纷纷收敛阳光躲进母亲的胸膛,天瞬间暗下来,帝俊的脸显得很阴戾。
  昆仑是山神,山神无须亦无法离开他的山。
  这件事本与他无关。
  何况他一个没下过山的咸鱼山神,能抵得过帝俊一根指头的神力吗?
  是神农先来找开明君商量,紧接着是一个个多年未见的故友:轩辕、伏羲、羲和
  期间他和开明君发现一个秘密费明秋想不起来。
  最后,除了看热闹的凤凰和睡过头的烛龙直接弃权,诸神约定各自视情况选择撤离人间的时间,既不重新创造完美的生灵,也绝不出手改变据说一夜之间毁灭所有文明的天灾的走向。
  帝俊对这个结果不大满意,冷哼道:好罢,我做个表率,有谁愿同我来?
  神农和轩辕互视一眼,他们两算是这场争执里的刺儿头,异口同声道:我随你来!
  如此,剑拔弩张的气氛不复存在,诸神三三两两散去。
  昆仑愣愣地看向开明君。
  他们两的命运都在太史笔下册写着,由于昆仑与太史笔的关系匪浅,方才窥见了几段文字。
  [开明兽为诸神斩杀,九首皆落,虎睛染血。]
  [昆仑复又归于天地,经数载,其真身昆仑玉为诸神所得,炼制成器。]
  除此之外,还有上卷末尾的批注
  不能让帝俊得逞。
  凤凰被两个小子先后找到,放了两次狠话,教了两次涅槃之法,做了两回杀朋友的老贼。
  昆仑先死,舍弃所有神力神阶神格,沉睡数千年,以时逡的幼子的身份复活。
  这只是涅槃的开端。
  谁让他不是凤凰还要涅槃躲避太史笔下册的命文呢。
  非凤凰族的神尝试涅槃,须经历重重折磨,可谓九死一生。
  这具身体必将遭受常人难以忍耐的酷刑,以致尸骨无存,血流满地。
  如此才是真正的新生。
  开明君则留一缕神魂在昆仑山处理庶务以瞒过帝俊的眼睛,其余寄存于一颗虎睛石。
  这颗金绿色的石头兜兜转转从昆仑山流向繁荣太平的商朝,被一位商王带入墓穴贴身保藏。
  商远诞生于实验室,取号为[商],即是印证。
  他复活的身体同样遭遇反复改造和超越人类极限的锻炼。
  因为缺少一缕神魂以及神力微弱,开明兽最初只有三个脑袋,代表的是野蛮的生理欲望。
  批折子的手反复抹平纸张角落的褶皱,你死后,不再是昆仑,未必能回来,你怕吗?
  青年将长发用一根金绳束在脑后,轻笑道:你是怕我找不到你吧。放心,我不怕。
  他帮着整理折子,后知后觉揭发西王母行贿的事,抬眸望向窗外冷白的月轮,走了。
  烛火摇曳,棉芯断裂的声音在大殿里空荡荡地回响。
  批折子的手一顿,用力地碾开折子上的墨汁。
  第118章 写下一个连笔的王字
  哎哎,你要回忆到什么时候?
  为首的猎人左右张望,说他们要尽快出城检查陷阱,否则等天全亮了,有的猎物见光就跑了。
  他动动喉咙吐出一口痰,用草鞋把痰踏进泥泞的黄土里,搓搓两腮粗糙的脸肉,催问道:
  山神究竟往哪边去啦?我只要晓得这个,立刻收拾了它。
  总共八个猎人,三十岁出头,背负弓箭绳索和骨刀,各自再斜挎一个装满干粮的兽皮包。
  这条通往城外的小路除了奴隶,猎人们为了私吞猎物偶尔也来踩一踩点做些掩护。
  老人半信半疑地回答:我见他往那边去了,身边跟着五个奴隶。我还是回去找
  猎人按住老人的肩不容他乱动,那就太迟了。逃跑的山神交给我们猎队,是一样的。
  *
  咚、咚、咚!灌木丛被笨重急促地压倒了一片。
  费明秋松开抱紧商远的手,眼睛热得流汗,恍惚瞧见一头棕褐色的野猪三下两下蹦入树后。
  他看了看商远,反复地看,不知为何高兴地看,晕晕沉沉的精神竟蓦然好转许多。
  不知道他想起来的前尘往事在商远那里又是什么样的。
  岁月如梭,一万年、数十万年都是一句话就可以总结的回忆;与商远重逢的日子虽然短却格外新鲜,像从闷热的厨房的玻璃窗缝送进来的冷风,呜呜地吹凉了睡在客厅沙发上的手臂。
  他的心砰砰地跳动,冷厉的眉眼变得温柔而懈怠,抬手擦了一下呵出的滚烫的空气
  这是在做什么?这要表达什么意思?
  费明秋说不清楚。
  他有点丧气,有点心灰意冷,啊、他是说,好像直到今日他才明白谈恋爱是怎么回事。
  他信赖他,他永远相信他们会再次相见。
  他更依赖他,见到对方的刹那,痛苦和烦恼也可以捡起来雀跃地欣赏。
  西王母贿赂与他的诗歌小说充斥着弯月、细柳、春风和黄昏,不敌濛濛细雨里紧张的一瞥。
  见到商远还活着,费明秋悬在半空的担心总算可以放下了。
  他徒劳地喘气。
  商远二话不说把上衣脱下来给费明秋套上,问:你怎么跑到丹朱的部落来了?
  费明秋呼吸困难,把衣角往下扯了扯,眼巴巴等着商远,结果挨了一声没有攻击性的冷笑。
  好吧,既然他和商远必须有一个没裤子穿,倒也不必趁机
  商远蹲下来看费明秋的腿和脚踝,熟稔地捏捏按按,问是谁干的。
  费明秋:你既然已经知道这里是丹朱的地盘没事,等我的神通恢复了,也砍他几刀。
  滚一边去的地狱犬非常狗腿,叽叽咕咕原地分裂成八只人高的大狗,四散开来巡逻周边。
  五个奴隶尽管被费明秋用一念百应控制了行动,无法克制对野狗的恐惧,双腿哆嗦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