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算了吧。”李棣白了他一眼。
  在李家公子的威胁之下,谢曜一路上连声保证,宫道上车轱辘之声此起彼伏的响起,走了好一阵子,李棣才反应过来他们这是要出城。
  “谢曜,你倒底弄什么鬼?”
  谢老三撩开车帘,恰巧瞧见朱璟宁的马车从他们旁边经过,朱璟宁不疾不徐的摇着泥金折扇,十分挑衅的朝谢曜扬眉一笑。他家马车也见机行事,蹬蹬的就赶上了谢家马车,仿佛能比过谢曜,就算是吃屎也是香的。
  谢曜骂了他一句王八犊子,这才缩回身子跟李棣解释道:“咱要去的地方在宫外,叫宴江亭。”李棣皱眉,谢曜却像见了鬼一样看着他:“我的亲弟弟,不要跟我说,你连宴江亭都不知道?”李棣没吭声,不过脸色已经不大好看了。虞兮正里。
  谢曜向来逗他有分寸,见此情形连忙打着哈哈道:“咱们小李将军多少年没回过郦安了,不知道也正常哈。
  “话说这宴江亭其实就是宴江边上建的一所凉亭水榭。宴江背山临水,四月杏花纷纷,郦安里的文人雅客常去那儿吟诗赏月,搞什么曲水流觞的玩意儿。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宴江亭有一个万年不变的老规矩,每年科举后,皇帝放榜,榜上有名的才子们会在宴江亭相聚。皇城里的各家小姐们都会坐着马车出来倾城而观,意在择婿,说的俗点,就是找乘龙快婿。”
  谢曜示意李棣仔细听外面的声响,“今年的状元郎可是个抢手的人物,嚯,不知道有多少贵族女子要看上他。”
  李棣忍住心中的烦躁,尽量平和的对谢曜道:“所以呢,这跟你我又有什么关系?”
  谢曜揽过他的肩膀,轻声道,“我知道你最近在忙些什么,上回去你家找你,我看到你跟着那人了。”李棣挣开谢曜,紧紧盯着他。
  谢曜忙举起双手,无辜道:“我可不是刻意跟踪你的啊,实在是巧合。而且,这事儿我谁也没说。”李棣见状,这才收回眼神。
  谢曜撞他的胳膊,“我帮你留了个心眼,那范仲南这回帮衬着宴江亭摆席,今儿也会出现。你忙你的正事,我不关心也不打听。”李棣微蹙眉,缓声道:“我并非想要瞒你,只是这事......”
  李棣话还没说完,就被谢曜摆手打断了,他皱眉道:“唉唉唉,您老人家不用多说,咱俩的交情在这儿,我还不信你?只是我这个人向来懒,不想知道秘密,秘密听多了,是要掉耳朵的。”
  李棣被他贫嘴逗笑了,这才缓声道:“那你呢?你来这儿就是单纯陪我找人,不是为了霍家小姐?”
  谢曜挑眉一笑,无意间瞥见他搭在窗边的手,眯眼道:“手怎么了,怎么划了那么深的口子?跟人打架?”李棣闻言将手缩回袖子里,眼皮也不抬一下,“没什么。”
  谢曜一贯知道他是这个死样子,也不多话,他靠在车上,叹了口气:“我嘛,也算是为了她吧。她今天也来了宴江亭,我怕朱璟宁那个不要脸皮的烦她。”
  李棣闻言不解皱眉:“当年你也只是见过她一面。”谢曜闭上了眼睛,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似是陷入了回忆,“有的人,见一面就够了。”
  李棣奇了:“你喜欢她什么?”
  谢曜扬眉:“我初见她,是在武铺。她拉弓调弦的样子,一下子就撞到我心里了。我觉得她和别的人都不一样,笑起来好看,不笑的时候也好看。”
  李棣似笑非笑的看着谢曜,他回忆霍弦思的样子像个半痴,看起来,确实不是假的。只不过,他所知道的霍弦思极少出门,听说绣花极好,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子。他完全想不到,那样的女子还能到武铺里拉弓,简直是匪夷所思。
  “那你就打算这么默默的喜欢,一辈子都不告诉她?看着她嫁人生子?”
  谢曜坐直了身体:“我想好了,等她及笄,我就去跟她表明心意。只要她肯同意,我就去求我爹,就算是被打死,我也要娶她,不是妾,是正妻。我这辈子只娶她一个人,旁的什么人也不要。”
  李棣撑着胳膊,笑了:“那你可得抓点紧,要是她今天就在宴江亭上看中状元郎,你就没戏了。”
  谢曜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没这个可能。”李棣拧眉:“你就这么肯定?”谢曜道:“不是我肯定,是玄衣相家的小姐肯定。”李棣笑容僵了一瞬,谢曜这个粗线条没看见。他闷声道:“你说的,是上次金銮宴坐在他身边的黄衫女子?”
  谢曜挠头:“她那天穿的是黄衣裳啊?唉,不管了,我哪能记得那么清楚。你不知道,陈怀瑜今天也来了,她一来,旁的人还有份吗?”
  谢曜继续道,“陈怀瑜你肯定也不认识,她是陈翛的亲妹妹,那待遇跟皇家公主也没两差。陈翛的父亲就是一个小阶官员,后来不知怎么就辞了官,在家休养。怎么说呢,这郦安女眷与其说想嫁个高官,不如说给玄衣相当妹妹来的好。你用膝盖想也知道,但凡陈怀瑜看上了哪个人,谁家不要命的姑娘敢跟她争?”
  李棣倒是没想到,陈翛还有一个关系这样好的亲妹妹,如此想来,金銮宴上两人之间的举动也有迹可循了。
  谢曜叹了口气,却还是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掰扯起来:“嘶,不过那陈翛也就是待妹妹好了些,谁家姑娘要是嫁给他,可得先把脑袋搁在案板上掂量些份量,拜拜佛烧个高香什么的。”
  谢曜丈量着路程还远着,继续道:“你跟他共事,有没有觉得他那个人十分古怪?”
  李棣默默看了一眼谢曜,半晌才道:“为什么这么说?”谢曜嗤笑了一声,道:“我寻思着,像他那种人,必定有什么心理隐疾。”
  “你知不知道,陈翛十多年前娶过妻?”
  李棣眉心一跳。
  谢曜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你也知道,咱们北齐当朝有三相,十多年前,最厉害的可不是玄衣相,而是现在成天在家休养、半瘫的许相。
  “当初许相门徒众多,幕僚无数,陈翛出身小官之家,当时也就只是许相家中一个不知名的幕僚小子而已。奇就奇在许相喜欢下棋,有一日许相得了一副残棋,解了好几天都解不开,最后三千幕僚里只有陈翛解了出来。许相因此对他十分赏识,两人还成了忘年之交。在许相的提携之下,陈翛十九岁就当了刑部尚书,他那时候年纪轻手段却厉害的很。刑部水牢,活人竖着进去,最后都是被横着抬出来,水牢前的那块碑石听说是被血染红的,死在他刑部尚书手上的冤魂,没成千也上百了。
  “我听说当年也是在这宴江亭上,那一年的武状元要和陈翛比试箭术。那时的贵家公子哪个不嫌恨低门槛出身的陈翛?见他风光无限便想杀杀他的威风。结果一顿比试下来,武状元脸都丢尽了。许相家的独女素来心高气傲,却偏看中了陈翛。那时陈翛还有个别称叫玉面檀郎,而许相家的女公子又是郦安一等一的美人,你完全可以想得到当时的他有多意气风发。
  “我虽看不上那样的人,可也不得不承认,玄衣相确实是天皇老子都赏饭吃的人。他人品心性虽恶劣,但于武艺谋术上确实是难得的人才。以他那样的资质,不上战场,真是一万分的可惜,在官场上倒全无用处了。
  “事情古怪在他定亲后的那年,嗯......那年你肯定知道,恰巧就是你失踪的那年。刑部尚书没个声响的消失了一年,说是去查一宗案子。好不容易等他回来娶妻,许家姑娘欢天喜地的上了轿子,喜婆一路抬着到了他府上送进了洞房,结果在新婚当晚就疯了。
  “那玉面檀郎亲自领旨绞杀了许相一府人,只留了一个半瘫的许相。死人的血水肚肠流了一地,腥臭扑天。他一身是血的穿着喜服,在喜婆的贺词里挑起许家姑娘的红盖头,直接就把好端端一个美人吓疯了。你根本想不到那种人心思多深,原来他早就是皇帝插在许相身边的棋子,为的就是一举扳倒功高震主的许相。就算许相确实是个佞臣,可他好歹待陈翛是真心的,还把自己女儿嫁给他,结果就是养了一个白眼狼,也是真狠。
  “再往后你也可以想的到,十年间一步步高升,从刑部尚书坐到一朝相位,排除异己,成为三相之首。”
  李棣听的脑海里一阵嗡鸣,半晌,才回过神来,缓缓道:“历经这些祸事后,许相仍是一朝之相?”
  谢曜深为同情的看了李棣一眼,“因为帝王权衡之术。当时玄衣相势头很弱,若许相连个虚职都没有,你的父亲很可能就会独大。”
  他们这边说这话,那边车夫长吁一声,原来他们已经到了宴江亭。
  第24章 宴江
  宴山说是山,却十分低矮,但在中原地区,矮子堆里也能出个将军,李棣勉强便把这几堆土坡当山来看了。
  他们落脚的地方是宴江岸边,江水十分清澈,一望无边。郦安是好地方,是以到了八月里还零星坠着些荷叶。一截截笔直的青石台阶立在水面上,九曲十八弯的通向江中心的亭子。李棣眯着眼,远远瞧见亭子周围、相携走在石廊上贵戚女子,或红或绿的衣衫飘动着,连一阵风过来都夹带着女儿家香软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