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我没有什么疑议,只要她能搞到钱,她能吗?”
  “我怎么知道?”
  “她应该有渠道对不对,否则不会给你这个方案,伙计,要我说,你跟她之间也没有大矛盾,听你的意思,她只是不想再做亚洲债市而已,你就应该在一开始为她调整策略,对于这种下属,给她自由比什么都重要,你可以把她换到欧洲债市组去。”
  “来不及了...格里芬刚刚把她叫过去了。”
  “什么?”埃利斯大惊失色,“why?因为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兰利疲惫地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只不过一个周末没有见,我不知道她出去做了些什么,按道理,她接触不到任何上层资源,除非......除非......夏洛特带她去了尼克博克俱乐部。”
  “参加一次募集而已,不至于吧。”埃利斯说,“我们谁没有参加过资金募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兰利低声说,“一定有什么问题,否则格里芬怎么会要见她。”
  “上周的会议上,格里芬就注意到她了。170亿,我仍然记忆犹新。”
  “我从来不知道她在做些什么,包括那个170亿。”
  “这确实是——”埃利斯短暂地可怜了一会兰利,“一些存在于上下级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有时候我也会很痛苦,思考如何管理我的手下,用什么样的态度和方式对待他们,但说到底,我的下属里没有这样的刺头。”
  **
  刺头海莉在漂亮的女秘书带领下,由私人专属电梯进入办公楼顶层。
  黑檀木包裹着墙面与地板,泛着暗哑的光泽,光是那木纹细腻的质感都拉开与楼下玻璃隔间的差距,每隔一段距离,墙上嵌有定制的黄铜灯带,光线柔和,打在一整条走廊两侧的古董与藏品上,
  摆在最前面的是一只漂亮的中国风格的花瓶,通体以粉彩绘饰盛开的牡丹与飘舞彩蝶,瓶身两处描金纹饰早已微微褪色,女秘书看到海莉的目光落在上面,微笑着开口解释:“这樽花瓶属于中国古代清王朝的一位皇帝,他在他那个时代开创了一个盛世,他喜欢色彩丰富花纹复杂的瓷器,于是他的下属为他打造了这樽花瓶,献给他,摆在他的卧室里......老板五年前在佳士得香港春拍中以130万美元拍下了它。”
  在它后面,是一组日本江户晚期的“梨地漆金螺钿文具匣”,介绍上写着说这个匣子由京都老铺中村宗哲第七代所制,外层为乌木漆胎,嵌有细密金线与白蝶贝,根据文物修复人员研究,它描绘的是《源氏物语》中的一幕月下私语场景。
  海莉认为自己是真的需要去补习一些人文艺术知识了。
  格里芬的办公室就在走廊的尽头,他把自己藏在里头,很少露面,除了几次重要的会议,海莉还从未见过他。
  他喜欢东方文化,尤其是中国文化,收藏了大量的中国古董,摆在走进他办公室的路上,海莉认为这可能意味着格里芬对于某些隐秘的权力的一种向往——他对于权力的控制欲只会比约翰兰利更高。
  秘书为她推开了门:“请进。”
  “谢谢。”海莉礼貌地向着她点了点头。
  对方回了她一个友好的微笑。
  格里芬正在办公室打高尔夫。他的书柜侧边有一道门通向私人影音室。里面铺着半块人工草地——来自苏格兰圣安德鲁斯老球场的官方供应商,对面墙上嵌着整块投影屏幕,尺寸足有两个落地窗那么宽,占据了整整一面墙,系统连接着trackman模拟器,可以捕捉他每一次挥杆角度、速度与落点。
  每天清早,格里芬都要先训练一个小时,海莉进来后,他没有立刻抬头。他站在书柜侧边,一杆试挥之后,低头看准白球。
  手里的球杆是scottycameron限量款,握把上还有磨损痕迹,说明这并非某种摆设。
  海莉没有立刻叫他,她站在后方静静地等待。
  格里芬打完这一杆后直起身,手腕轻轻一转,球杆转了个圈。
  “海莉。”他说,终于开口,“你来了。”
  很熟稔的语气,仿佛这不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对话。
  “老板。”海莉说。
  “会打高尔夫?”
  “......不会。”
  “那你可得好好学习。”格里芬说,“基金经理不会打高尔夫,如何和客户谈生意?你未来还有很多时间要花在这个上面,我们的大客户们,都是纽约各大高尔夫俱乐部的座上宾。”
  海莉听到他的话心下一跳,她眨了眨眼睛:“我会立刻学习。”
  “这就对了。”格里芬换了一根球杆,这一次他用的是3号铁杆,适合远距离击球,“今天早上西奥多辛克莱给我打了个电话,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对不对?”
  海莉谨慎地开口:“知道。”
  “你在此之前跟他很熟?”
  “不认识。”
  “在哪里跟他有了交集。”
  “尼克博客俱乐部。”
  “哈。”格里芬笑了起来,他的鹰钩鼻在颤抖,“就见那么一次,就能让他投资一个亿,并且指定由你来管理账户?”
  海莉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是john带来的。”格里芬说,“你又是怎么认识他?”
  海莉将自己和兰利的相遇,以及她的自荐经历挑拣着讲了一些。
  这倒是让格里芬有些惊讶。
  他没有想到海莉竟然是这样遇到了兰利,他以为她至少是跟欧文手底下那位加州理工大学的博士生一样,因为良好的学历而被选中。
  “我看了你的简历。”格里芬放好白球,“老实说,你的家庭非常非常......朴素。”他尽量用了一个折中的描述,“确实,做我们这一行的,要么有人脉,要么有金钱,你跟着夏洛特去尼克博克后想必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如果两者都没有,成功是一段非常艰难的旅程。”
  “我今年已经五十岁了。”他小指搭在左手食指上,重叠着握住球杆,杆头拉至肩膀以上,目光紧紧盯住圆球,“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我来自路易斯安那州,我父亲是位维修工人?”
  海莉当然不能说有。她要是这么说了,等于承认她们曾在背后议论过格里芬。
  “没有。”她说。
  格里芬也并不在意:“我年轻的时候也四处碰壁,john可以靠他家里认识很多人,获得我梦寐以求的资源,拿到数不清的项目,我就不行。所以当外界批评我激进而他更加稳妥的时候,我为此感到不解,因为我知道,如果我像他那样,我将一事无成。”
  他把球缓缓推出虚拟草坪的边缘,低头看着落点,声音平静:“john和你之间出了点问题。”
  “是。”海莉如实答道。
  “我明白你们两个的矛盾在哪里,我认为他没有原则上的错误。”格里芬看着她,“聪明是一种条件,但不是全部。在esf,纪律和忠诚比什么都重要。”
  “...我明白。”
  “我看过你写的报告。”格里芬继续说,“但核心思路清晰,执行路径也有可行性。”他停顿了一下,“我欣赏你为自己找出路的能力。john不高兴,是因为你越过了他的权限线。”
  “这很正常。一个在行业里待了二十年的人,不可能轻易接受一个新人绕开他。换作我,也会心生不喜。但我和他又有一点区别,我唯利益润,如果我的下属能给我带来利益和好处,我对她会格外宽容。”
  他用了her。
  “说说你想要什么。”
  海莉微微挺直了背:“我希望能拥有一个独立账户——不需要太大,一个专门面向境外高净值客户的结构性账户。资金来源由我来负责,我将搭建多层通道,穿透路径不会引起合规问题。策略上我采用中低风险的全球多资产配置,以绝对收益为目标。”
  她顿了顿,斟酌着补充:“我们可以将其归入现有宏观策略体系,也可以设为侧袋,不影响esf主基金的净值表现。”
  ......
  格里芬沉默着听着,他的指尖轻敲球杆,如鼓点一般的频率。
  “这样做风险可不低。”他说,“你我心知肚明这个账户的源头资金来自俄罗斯,这里头很可能是一笔非法收入,比如军|火。”
  “这笔钱将通过新加坡和苏黎世,进入保险、信托和家族办公室,在多层spv之间打散结构,注资路径无法被穿透。最终注入的将是一笔来自‘卢森堡注册投资企业’的标准美元资产,配合irs认定的fatca表格和kyc文件,任何人都挑不出问题。”海莉说。
  “我只管理这笔资金的投资部分。合规可以交给外部律所处理,kpmg【会计事务所】与美迈斯【律师事务所】可作为审计和结构顾问。”
  格里芬没有立刻说话,他站起身,在那块模拟高尔夫球场的草地上缓步走了一圈。
  “这笔钱你用来投资什么?”
  “债券。”海莉说。
  “那我为什么要交给你?我开设这个独立账户给兰利就好了,他才是债券专家。至于你,哪怕有小辛克莱为你说情,但我并不需要看他脸色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