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男人渐渐睁开眼睛,半晌,嘴角扯出了一个相当勉强的笑。
  赵无棉继续为他用手背擦汗:“再忍一下……一下就好。”她把耳朵贴到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谢谢你。”男人再次虚弱的感谢。
  或许该引导他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吗?
  赵无棉这样想着,握住他的手,稍用力捏了捏:“林医生,外面的人是谁?你认识吗?”
  “嗯。”他看着她,嘴唇泛白:“之前患者的儿子。”
  赵无棉瞬间明白了:“是医闹?”
  他微微点头。
  又是"砰"的一声巨响,接着传来一个男人嘶吼的声音:"林衍,你他妈给我出来!你这个害人的庸医……"接着又是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庸医!庸医!害了我爸爸!!"
  林衍的喘气声开始变得沉重,他的上眼皮带动眼睫毛都在剧烈颤抖着。
  赵无棉迅速捂住了他的耳朵:"别听他们的!他们没有良心,他们不正常……"她还没想好怎么安抚他的情绪,就看到林衍紧闭的双眼渗出了两行泪。
  赵无棉一阵心酸,右手拭去他的眼泪,又继续捂着他的双耳,大拇指缓缓摩挲着他的脸颊。
  "林医生,别听他们的,好吗?求你了……"说着说着,忽然带动了自己的情绪。生活不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为他人难过,也为自己的委屈,赵无棉压抑了两天的眼泪不禁涌了上来,"别听他们的,你真的是个好医生,相信我吧……"
  眼泪打湿了她卷长的睫毛,灵动的眼睛隔着泪看着林衍。
  林衍怔住了,半晌,才艰难的发出了几个字,赵无棉没有听清,连忙凑近问道:“您说什么?”
  “你认……识我?”
  “嗯。”她脸上挂着泪,认真的看着他,“我挂过你的号。很久之前。您肯定不记得了。"接着又伸手为他擦汗,然后放回他的手心里。
  两人对视着,她努力的向他笑。
  “林主任!”
  门外忽然传来呼喊声。
  “林衍!你在哪?没事了!”
  接着,呼喊的声音多了起来。
  “林衍!你在哪!”
  “林主任!你怎么样!”
  “林主任……”
  赵无棉眼睛一亮,摇了摇林衍的手:“是你的同事们吗?是他们的声音吗?”
  林衍似乎在松口气,轻轻点点头。
  赵无棉扶着墙站了起来,推开门,向外喊道:“林医生在这!”
  一群人闻声赶来,七手八脚地将林衍抬放在担架上,送进抢救室。林衍看向赵无棉,好像想说些什么,但他实在太虚弱,又被一群同事围着,很快两个人就被隔开了。赵无棉想跟上去看看情况,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棉棉!”
  赵无棉回过头,秦时远带着一群警察们站在不远处,此时的他已经顾不上指挥工作,奔向赵无棉。
  “棉棉!棉棉你怎么样……”秦时远明显被吓住了,赵无棉穿着单薄的衬衫,浑身是血的站在一间电梯旁。秦时远手忙脚乱的捉住她的双手:“伤到哪了?医生!!这里有伤员啊!”
  “时远!”赵无棉连忙安抚住他:“我没有事,这不是我的血。”
  “那你伤到哪了?他们碰到你没有??”秦时远双手颤抖,一如刚刚楼梯间的赵无棉。
  “我没有伤到。我没事。”她轻声说道,同时用力按住了秦时远颤抖的手。
  “秦局长,给嫂子披件衣服吧,嫂子没穿外套肯定冷了。”两个警察跟了过来。
  秦时远渐渐冷静下来,他快速脱下了警服披在妻子身上,然后揽住她:“棉棉,我们回家。”
  赵无棉点点头,安静的跟着秦时远走出混乱的医院。
  医院外已经拉起了警戒线,赵无棉看着警灯闪烁,还有刺耳的警车鸣笛,心安了下来,她转头对秦时远说道:“你去忙吧,我可以自己回家。”
  秦时远摇摇头:“两个嫌疑人都已经控制住了,我先把你送回家。”
  “这么大的事你不在场不太好,”赵无棉轻轻推开他的手,“而且我也没有伤到,我连嫌疑人的样子都没见到。”
  “那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这是那位受伤的医生的。”
  秦时远深深的看着她,点点头:“是这样。”
  “秦局长,两个犯人都被控制住了。”
  “好。带回去审。我先送我太太回家……”
  “不用。”赵无棉干脆的拒绝,“张队长,你们回单位吧,我没有受伤。”
  张岭不知道怎么回答,又看向局长。
  秦时远一直看着妻子,半晌,叹口气:“好吧。棉棉,你在家等我,不要到处跑了。”
  赵无棉挑挑眉,她什么时候到处跑了?
  赵无棉拗不过秦时远,还是被一位小警官护送回了家。她看着熟悉的房子,室内所有的布置她都没有参与过,在两人结婚前,这间房子就已经装修的差不多了。现在想想,也许是秦家当时为秦时远和何静的婚事布置的。赵无棉自嘲般的笑笑,坐在了沙发上。一连两天她都没怎么睡觉,又加上刚刚的惊吓,一在舒适的沙发上坐下来,就瞬间觉得身心俱疲。她撑着起来洗了个澡,又把出差要用的东西一一收拾好,一顿操作下来,已是精疲力竭,就卧在沙发上睡着了。
  赵无棉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刚毕业,朝气蓬勃,怀揣着对美好生活无限的期待留在了江心市,她考上了理想的单位,年长的同事们对她和颜悦色,大家比肩共事也相得甚欢;肝胆相照的朋友来到了她所在的城市,每当日落而息时两人都会窝在同一间屋子里促膝谈心;然后她又遇上了喜欢的人。生活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迷迷糊糊中感到有人在动她,赵无棉从梦里渐渐退出来,她微微睁眼,看到秦时远蹲在沙发前,在给她盖衣服。
  赵无棉清醒了过来,她抬起左手遮在眼睛上,又放下:“你回来了?审的怎么样?”
  “一起严重的医闹事件。”秦时远顺势握住她的手。
  “那位医生呢?他伤的怎么样?”
  “我走的时候听说还在抢救。”
  赵无棉握紧了双手:“他们用的什么工具伤的他?”
  “两把砍刀。”秦时远拂开她的短发,“那位医生为他们的父亲做过手术,据我们了解这位病人正在恢复中,没什么大事。但两兄弟仍然认为他们的父亲恢复的不够好,因此认定是医生害了他们父亲……”
  “这是什么理论?”
  “对我们来说,确实不讲理。但从他们的角度来说……这两兄弟从偏远的荷田村来到江心市,等于是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主治医师的身上……”
  “这不是他们故意伤人的理由。”赵无棉打断说道。
  “可惜世界上没有那么多正当的理由。他们现在的思维就是医生害了他们的父亲。”秦时远依旧半蹲在沙发前,半仰着头看着她,"吃饭了吗?"
  赵无棉这两天都因为心情低落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也照样不饿。看着眼前的人,她的神色又暗淡了下来。
  "我不饿。"她把被握着的手抽出来,淡淡的说,"你今天中午是要跟我说什么?有什么急事吗?"
  秦时远双手一空,他看着赵无棉澄澈的眼睛,一时语塞。
  他想提起前天晚上的事,他想向她认错,他想向她保证……他想说出口的话太多了,却在面对当事人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棉棉……"秦时远再次握住她的双手,却又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赵无棉莫名其妙:"什么啊?"
  "你今天也受惊了。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好吗?"
  一阵尴尬的沉默。秦时远低着头,始终半蹲在赵无棉面前。
  "谢谢,不用了。"她打破房子里的寂静,"明天出差,我得去排练了。"
  秦时远拦住了想要起身的她:"你不是已经排练完了吗?我上午去你单位找过你。"
  "曲子没练好,得继续练。"赵无棉敷衍着说,"你忙你的去吧。"
  “那我送你去单位,陪你练完,我们在一起去吃晚饭,好吗?”秦时远起身坐在了妻子身旁。赵无棉反胃的感觉又上来了,肚子也跟着隐隐作痛。
  “我跟阿秋说好了,今天去她那儿住,”赵无棉捂着小腹,“她家离我们单位近,明早直接去单位门口坐专车就行。”
  赵无棉率先起身,想拿上行李马上出发,秦时远见她站起来,抢先一步拽住行李箱。
  赵无棉心里的火开始丝丝冒出来:“你……”
  电话声泯灭了了还没升起的硝烟。
  秦时远看了眼手机,是李局长的电话。他不敢怠慢,第一时间接了电话,但左手仍然紧卧着行李箱的把手不放。
  “李局,对,我在家。”他看着赵无棉不悦的脸色和垂下的双眼,“实在不好意思,李局长,我太太今天上午就在江二医院,她受到了惊吓,我必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