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顾城压到罗西身上,大手穿透她的缭乱的长发:“我做梦都想,把你带到这里来。”
  罗西几乎是在清醒中神魂颠倒,不为顾城的甜言蜜语,为他眼里浓稠的化不开的力量,又听他道:“如果刚好下一场雨,会更美妙吧。”
  玻璃外淅淅沥沥地,果然下来一场秋雨。
  在那栋房子里疯狂地做爱,这是必然的结局。两天后回到东城,各自又忙碌起来。明明办公室就在楼上楼下,糟糕的是两人连碰个面都够呛。倒是孔助理上来一趟,道,罗总按照您跟顾总的合同,西语公司入股资金要在一个月内到位。我们账户上好像还没收到。
  罗西亲自给孔助理倒杯咖啡来,她将是孔助理来催账而不是顾城自己跟她提及,理解为顾城在照顾她的面子。
  “你放心,既然是合同,我不会找借口推脱延迟。“
  实际上合同里签订的三百万入股资金,她早已筹措,只是部分还没到位。手里的现金肯定没有这么多,在碧水的房子挂牌在售。因为她要钱要得急,碧水房价又不低,房钱还必须一次性到位,最后只能牺牲房子真正的价值换取现金流。结果还差三十万的缺口。于是涉及到借钱。问谁借钱是个问题。这钱说多不算多,正是因为不算多,开口向人借才格外有问题。西语这么大一个平台公司,总经理还缺这么点钱,让人质疑和笑话。思虑再三,给父亲打去电话。
  罗钦不是个家长里短的男人,只问:“没遇到麻烦吧?”
  罗西心里一阵酸涩,她一向不向家里伸手,大学时生活费都没主动要过一次。是父亲每个月定时定点地打在她的卡上,只有多没有少。毕业后也没听从他的建议安排,到单位里去上班,非要去晋城闯荡,他也是二话没说,就打了一笔钱进来。只交代,吃饭还是尽量少吃外卖。罗钦是位无法不叫人不孺慕的父亲。只是中间横亘着十几年亲情的缺失,又是少话的男人,他们俩的父女情一直没有机会真正的融入到生活中。她在儿时幻想过父亲的模样,想象着像别地小女孩在父亲跟前撒娇,不过陈秀娥总把男人暗示成某种无赖的犯罪者。死了。在工厂里跟人斗殴打死了人在牢里死了。原来她真正的父亲是罗钦这样的。那一刻是多么的欢喜、骄傲。原来经常接送罗秀珠放学的那个沉稳男人,就是她的父亲。
  “没,就是有个资金缺口。过两个月就能还给您。”
  “不用。”罗钦在那头轻轻说:“有时间,回家看看。”
  “对了,”罗钦还是说道:“不论你跟秀珠关系如何,我都不会干涉,只是她儿子得了白血病,应该就在东城医治。怎么样,还是去看看吧。西西,人还是要学着跟自己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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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7.笑到最后
  罗西没办法不对罗钦的话做出反应。当然,她完全不用在电话里做出任何答复。挂完电话后她一直回想这那句话。不是特意叫她去跟罗秀珠做和解,跟谁?跟自己。有必要吗?这么多年,罗西咬牙切齿地认为没这个必要。崇州并非美好之地。唯一施与过温情的独独只有一个顾城,而如今顾城,正在她身边。那么,还有其他的理由,让她跟崇州和解吗?
  在市医院的走廊尽头处,这里不能抽烟,她转去安全通道,在绿莹莹的灯光下干坐了一会儿,直到外面喊李蓉家属?李蓉家属在哪里?罗西蹬蹬地赶忙跑出去,护士没好气地瞅她一眼:”叫你半天了,喏,这是缴费单,先带人去缴费,再等化验结果。“
  李蓉套着一件宽大的针织开衫,双手还胸,没有经过化妆品修饰的脸庞显得憔悴而无神。人的精气神一旦没有了,再美的美女也跟路人别无二致。罗西过去给她把开衫的羊角扣子扣上:“医生怎么说?”
  李蓉自己是不好说的,罗西让她在外等等,还是重新进去一趟,已经有人在那里面诊了,她就在旁等了两分钟,待人走了才道:“我是李蓉的姐姐,能方便跟我讲讲么,特别是以后要注意什么。”
  好在医生是位女士。阴道处撕裂严重,有慢性炎症,子宫壁有疙瘩诸如此类。关键还是要看检查结果。
  她对罗西道:“这是受了家暴?你也要好好劝劝,不合适的男人只会伤身,伤身还是次要的,一旦精神受损,容易陷入极端情绪......一辈子还长,以后的日子过不过?”
  化验结果非常不理想,长期没有好好疗养修养的女性炎症已经很难彻底根除,再是,由于三次堕胎前科,子宫壁很薄,可能会造成习惯性流产。李蓉始终一言不发,似乎对这些结果已经心里有数。
  两人一起往外走,罗西忽地回望一眼,在急诊楼后面那栋,便是住院处。罗秀珠的孩子应该就在那栋楼。
  杨文胜在车内等她们,车窗摇下来,远远地见人在里头吞云吐雾。
  李蓉反倒安慰罗西似的,手背轻触她的:“其实也没关系吧,不结婚也好,一个人过.....应该很清静吧。”
  罗西摇摇头:“啊,也许一个人待一年、两年、三年都行,那五年、十年、三十年呢,没有亲人没有爱人,是不是也挺没意思的?哎呀,其实问题也不大啦,如果不好怀,可以收养一个嘛。再说了,你这么漂亮,你不愿意,总有人死缠烂打地要你愿意。好人年年有,明年到你家。”
  李蓉倒是笑了,觑见杨文胜下车来,绕过车身要拉开车门,敬候她们的姿态,眸光有所闪动。
  罗西试探道:“你看,不是我吹牛,我身边的男性都还不错,品行起码过关,例如你看这个杨文胜,瞧着五大三粗地,有时候脾气还恶劣,凶起人来一套一套的,但做事还是相当有原则。你觉得呢?”
  “人呢,有点希望,有点盼头,努努力往前走,也许你想要的人就等在前途里呢。”
  杨文胜小心翼翼地将李蓉扶上车,见罗西驻足不前,问:“不用我带你一路?”
  罗西摇头,抬手表看看时间,时间其实不重要,就是需要做点小动作安定身心:“不用,我要到住院部一趟,看个熟人。“
  在去住院部之前,罗西往马路对面的商场去,脑海里崇州的画面一路路地过,走马灯似的,模糊又奇异。奇异的是,她竟然好好地从深渊的憎恶中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到此刻。她想要的可以说全都有了。要说缺憾,人怎么可能没有缺憾?不那么完美,也是常事。不知觉走到三楼服装品牌区,在大气奢华的专柜门口,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人影。王静?王静你看看你怎么搞的!像是经理模样的女人训斥着罗西曾经的高中女同桌。王静样子没怎么变,还有那种惯爱讨好人时很刻意的眯眼笑,这种微妙情小动作也没有变。所以罗西回东城后第一次逛这个柜台时,几乎是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女人。相反,她没认出罗西来。神态气质天差地别,导致王静哪怕零点零一秒都没想过她跟前妩媚傲人的女人就是曾经那个如过街老鼠的女同桌。
  曾经嘲笑挖苦,在背后疯狂传播谣言的王静,会客客气气礼礼貌貌地在罗西跟前半蹲下去,准备好茶水和平板,亲自给她脱鞋试换新鞋。
  王静低头哈腰地,不住道歉,可又觉得委屈:“刚才这位女士穿过这件衣服,她来好事了,还跟我借了卫生巾,裤子里的血迹,应该是她蹭上去的。”
  那女人大叫:“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弄上去的?拿证据好不好!你们好歹也是大品牌,自己的衣服搞脏了就栽赃给顾客?有毛病!“
  客人气冲冲就走,别人也拦不住。经理审视着王静:“你说吧,这事怎么解决?上个月的业绩还不错,这个月就开始偷懒做手脚?非要我拆穿你吗,私下是不是把我们店的衣服挂到网上私卖?”
  王静被经理夹缠着,路人也纷纷凑过去看好戏,她显得如此无助又渺小。
  罗西在对面的长椅上坐了好一会儿,看了好一场戏,这并非恶人自有恶人磨的戏码。而是你弱小无力时,会有无数力量来钳制你压制你欺负你。王静曾经也是有本钱的,长得小家碧玉成绩也不错,小康之家,只要她好好地考上差不多的大学再在合适的时机找个不错的男人,而非被罗秀珠怂恿后又被学校开除,到了新学校后又早恋怀孕,不会过得像今天这样狼狈。而李蓉那边,如果她迈步过今天的槛,永远沉浸在梦魇中,那么,她也极有可能无法重新获得幸福。好在,好在,她罗西从错误的轨道里脱身而出,她正走在自己可以前行的路上。
  沉湎于痛苦的过去当然有理由,但那并非唯一的选择。
  感觉直面、敢于忽视、敢于跨过,真正的胜利者,是笑到最后的那个人。她要做的是——永远用能力踩在别人头上。
  一根香烟完毕,罗西起身,到一楼去买了几盒营养品,在马路边漫步着向医院那边去。
  住院部还算安静,走廊墙壁上刷着淡粉的色墙漆,偶尔来往的家属都是轻言轻语的。罗西向询问台要了盼盼的名字,是父亲告诉她的,护士指了一个方位:“拐弯走到尽头,三号v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