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可是,如果他像他父亲一样……”陈怡欲言又止,话里尽是担忧。
  “不一样的。”韶真说:“或许他也有一张面具,可他面具下的底色不是背叛,而是……爱。”
  话说完,韶真自己先是一怔。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笃定这些的?
  陈怡想说些什么,可是对上女儿认真的神情,她说不出一句扫兴的话。
  “我不会怎么想。你要做什么,这是你的选择,就像你支持妈妈那样,只要能让你开心,妈妈也会支持你。”
  “之前我总是瞻前顾后……”
  “以前你们还有兄妹这层关系,顾虑倒也正常。但很快连这层关系也没有了,你还需要担心什么?”
  陈怡把她揽进怀里,语重心长:“人到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是体验,生老病死是,感情也是。无论结果怎样,体验过本身就是一种收获。所以,我们小真要勇敢一点。”
  那一晚,韶真睡得格外踏实。
  次日,她接到一通微信电话,是许久没见面的室友。上大学的时候,两人关系要好,她十九岁那年的生日就是室友陪她一起过的。
  室友问:“你回京州怎么不联系我呀?”
  韶真疑惑:“你怎么知道我回京州了?”她这次回来连一条朋友圈都没发过,也没有告诉过旁人。
  “你ip地址变了呀。”室友说:“要不要约个饭?咱们都好久没见了!”
  韶真笑笑,她本来想婉拒的,毕竟现在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可一想到等陈怡离婚后,她大概也不会再回来京州了,说不定以后和室友也再难见一面。
  想了想,她还是答应,约了个附近的餐厅。
  虽然许久未见,但两人之间却没有生疏感,一坐下,还没等菜上来,室友就开始喋喋不休地说起话。
  之前大学时候她也是这么话唠,反衬得韶真寡言少语。韶真也习惯当倾听者,听室友吐槽最近跟哥嫂不对付。
  室友吐槽完,菜也上齐。她一边夹菜一边感慨:“说实话,上学时候我真的好羡慕你,你哥哥对你那么好。”
  韶真不明所以,问:“怎么了?”
  意识到说漏嘴,室友连忙抬手虚虚捂了下嘴唇,又放了下来,一脸纠结地说:“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你,毕竟我收了人家封口费的。”
  韶真更不解:“到底是什么事?”
  反正这事也过去那么久了,就算说了也没关系吧。这么想着,室友开口道:“你还记得你十九岁那年过生日吗?”
  韶真点头,“记得,你说要给我庆生,拉着我去度假村玩,那天正好赶上度假村举行了焰火表演。”
  “其实……”室友说,“我拉着你去玩,是因为你哥哥联系我,说他人在国外,不能回来陪你过生日,他为此感到很遗憾,所以准备了一场烟花送给你。让我带你去看……”
  “他不让我告诉你。拿人手短,我就没说。”
  韶真眼睛凝住,忘了眨。室友又说了什么,她听不清,只觉得声音都糊成了一片,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原来那场烟花,是为她而放的。
  她以为的那个和她同一天生日的幸福妹妹,是她自己。
  第35章 热恋季
  ◎“我要追你”◎
  和室友告别后,韶真回到酒店。
  陈怡坐在落地窗前看书,窗外望去能看到城市天际线。手机上消息不断,也有几个相熟的太太打来电话,无非是听到些风声想来跟她确认,她烦不胜烦索性将手机关机。
  见女儿回来,陈怡放下书:“和同学见面聊得开心吗?”
  “嗯。”韶真将包随手放在柜子上,走过去蹲下,脑袋歪在陈怡膝盖上,没头没尾地说:“妈,我好像做了错的选择……”
  “怎么,我们小真是后悔了?”
  韶真点头,“我想补救一下。”
  “愿意补救本身就是一件很勇敢的事情。”陈怡虽然没问是什么事,但隐约也能猜到。当初她放心让韶真住到周以慎那里,是觉得两人当了五年的兄妹都相安无事,只是借住一个月不会出什么问题。但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人意料。
  韶真安静地伏在陈怡膝头,说要补救,但她也没想好该怎么开始。
  这天气热得出门吃一趟饭都是折腾,韶真冲了个澡,躺在酒店床上一觉睡到下午四点钟,醒的时候发现微信有一条新消息。
  eash:【离婚协议书已经签好,你有时间就过来拿】
  消息是半小时前发过来的,韶真当时在睡觉,手机开了静音。
  她连忙回:【我现在过去】
  回完消息,她激动地去和陈怡说这件事。
  陈怡听后,愣了愣,眼角慢慢有些湿润,却是笑着的。她这大半生,有过两个男人,一个是她爱的,另一个是爱她的,是非对错早已计较不清,现如今回首望望,满眼春风百事非。
  韶真没让陈怡陪她一起回去,她不想再让母亲踏足伤心地。反正只是去拿离婚协议书,已经签好字,不会再有什么麻烦。
  抵达周家老宅,大门依然是紧闭着的,佣人来开门,倒没有像昨日那样神色古怪,恭恭敬敬地喊了声“韶小姐,小周先生说您要取的东西,在他的房间。”
  以前时候佣人会称呼周以慎为“少爷”,后来他接手公司事务,都统一称他为“小周先生”。
  韶真颔首“嗯”了声,她知道周以慎的房间在哪里,顶楼最北边的那间,只是这些年她在周家很有分寸感,从未进过他的房间。
  韶真站在门口,无端有些忐忑,敲了敲门,却没有得到回应。她没有贸然推门,而是给周以慎发了消息。对方回她:【在书桌上,你去拿就好】
  得到许可,韶真这才推门进去。
  套间面积很大,她一时分不清格局,找了会儿才确定哪一间是书房。
  书桌上放着一个文件袋,韶真打开,里边是离婚协议书,果真已经签好字了。她不知道周以慎是用了什么方法说服他父亲在一夜之间改变主意,同意离婚签字,他好像总能悄无声息地处理好所有的事,令人格外心安。
  她将离婚协议书又装进文件袋,准备拿着离开时,才发现文件袋下还压着一张纸。并非是她有意窥探,而是在她拿走文件袋时,带起的风将那张纸吹落外地,她弯腰去捡,目光触及到上边的文字时,愣住。
  诊断证明书
  姓名:周以慎
  再往下看:创伤后应激障碍
  韶真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张纸,轻飘飘的一张却压得她手指发抖。“焦虑、失眠、出现幻觉”这些字眼落进视线中,她觉得呼吸都停了。
  那么一个天之骄子怎么可能会和精神障碍挂钩?
  她忽然想到那天在她家里,停电后他紧紧抱住她,身体在轻颤,那是他罕见的流露出脆弱的时刻。
  所以,他当时是因为回想到了不好的经历吗?
  当时的她是怎么对他的?
  在听到他说“你说过,以后会永远陪着我”时,她误以为周以慎把她当成了别人,她用力的一把推开他。
  韶真心头一阵酸涩,她把那张纸放回书桌上,转身要走时看到门口站了个人。
  周以慎站在那里,看着她:“你要走了吗?”
  那日天气很好,光线灼亮,他的声音却像是隔着雨雾穿来,带着一种天然的潮湿感。
  “我……”韶真正要实话实话,可对上他的视线,他的眼里也像在下一场雨,她的话就顿住了。她意识到,她不能再提走,她不能再一次丢下他了。
  “没有,我没有要走。”她偏过头,下巴点了下那张确诊单,“你给我看这个,是想说什么吗?”
  她知道,这是他刻意让她看到的。
  “那天你问我为什么爱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周以慎关上门,走近,两人之间只有半步的距离,他说:“所有人都觉得我的人生是幸运的,我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普通人为之努力的物质条件,对我来说唾手可得。在这样的家庭里,连难过似乎都会被当成无病呻吟。”
  “我父亲在结婚前,爱的人是你母亲。但你不知道,我母亲在结婚前,爱的也是另一个男人。两个不相爱的人组建了一个家庭,有了一个不是在爱与期待中出生的孩子。我的出生,是母亲的别无选择,是父亲的勉为其难。”
  “直到十岁那年夏天,我藏起了一张母亲和那个男人的照片,她把我锁进了地下室。很热很黑,我喘不过气。然后,我看到了一个小女孩,她叫我‘哥哥’,她说会一直陪着我。从那以后,我不再期待父母的爱,我有了妹妹的陪伴。”
  “后来的那些年里,这个存在于幻想中的妹妹,就像我的影子一样,但我却一直都看不清她的脸,直到……”周以慎声音顿住,他抬手捧起韶真的脸,动作很轻,目光深深地望着她,像是要将她脸上所有的细节都铭记,“你的出现,让那个幻觉有了实体。后来,那个幻觉再也没有出现过,代替它陪在我身边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