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韶真慢吞吞地走进来,腾出一只手关上玻璃门。直觉告诉她,哥哥应该没有看到,不然他不可能没什么反应。
  但她的直觉一向不太准。
  于是韶真谨慎的、试探性问道:“哥,既然要下雨了,你刚刚怎么没帮我把电脑收进来呀?”
  “抱歉,刚刚没有注意到。”他唇角仍挂着浅淡的笑意,“是我疏忽了。”
  原来没有看到。
  韶真松了一口气,克制住嘴角雀跃的弧度,装模作样地说了句:“没关系,我先回房间了。”
  她怀里抱着电脑,将购物袋遮挡了严实,步伐比刚才轻快许多。回房间后,她把门关好,电脑搁在书桌上,拿了一包卫生巾以及要更换的衣物走进卫生间。
  换好之后,她顺手将染了一点的内裤手洗完晾起来,至于裤子倒是没有染上,她扔进脏衣篓里,准备等吃完饭回来再洗。
  就算没染上,她也不太好意思丢进洗衣机。
  毕竟,洗衣机不是她一个人在用。
  韶真做完一切出来时,周以慎已经做好晚饭,两菜一汤摆在餐桌上,而他本人则坐在客厅里,看到她后,缓缓地抬眸笑了下,问道:“你还有其他哥哥吗?堂哥或者表哥都算。”
  这个问题实在有些莫名其妙。
  如果不是刚刚确定过他没看到,那韶真或许对这之间产生一些联想。但现在,她只觉得疑惑,“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因为……”他适时地停顿了下,目光轻而淡地扫过她,“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所以我也想知道我是不是你唯一的哥哥,这很公平吧?”
  他的眉眼映在明亮的灯光里,干净又坦然,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这样的人不会存在任何阴暗的想法。
  在这样的目光里,韶真没办法不由着他的想法走。她呼吸放缓,如实回答道:“没有,目前只有你一个哥哥。”
  她话音落,周以慎笑意更浓。
  他很好的掩饰住眼底流淌而过的深晦,以及“唯一性”所带给他极度的愉悦从而造成心脏震颤。
  想要确定的事有了答案。
  他就是她笔下的“哥哥”。
  “吃饭吧。”他说。
  -
  生理期的缘故,韶真晚饭的时候没什么胃口,饭吃得慢蹭蹭的,话也没说几句,夹了片笋在嘴里一直嚼,思绪止不住神游。
  既侥幸又后怕,暗暗发誓以后要更谨慎一点。
  她心不在焉的太明显。
  周以慎眉梢略抬,问她:“不合口味?”
  思绪被拉回,韶真抿抿唇,含糊其辞地搪塞:“不是,只是今天没什么胃口。”
  “不舒服吗?”周以慎轻声问,“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
  韶真低下头,连忙说:“不用,没事的。”
  她的表现太过反常。
  周以慎凝眸看她,几种可能在脑中闪过。
  是在担忧他看到什么?可他已经间接回应过她的试探,以她的性格,不会多想的。那么,是为什么不舒服呢?因为今天降温,受凉了吗?
  片刻思虑过后,他说:“还是去医院看一下。作为哥哥,我不想对你有任何的照顾不周。”
  “等一下……”在他有站起身的动作时,韶真及时喊住他。对视几秒,她把头埋得更低,微不可闻地挤出几个字:“我只是……生理期。”
  她说完,不敢看他的表情。
  气氛微妙地安静下来。
  韶真垂着脑袋,手掌攥得很紧。
  这种时刻,她甚至还有心思去想,周以慎到底是和异性的接触有多么匮乏,以至于要她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他才能想到这方面。
  慌乱也只是在一瞬之间。
  周以慎面色很快恢复如常,耳垂的温度降下来,仿佛方才流露出的情态,只是虚幻的错觉。
  彼此短暂的沉默了会儿,他平静地说道:“这段时间,我会注意你的饮食。”
  韶真很轻地“嗯”了声。
  饭后,她回到房间里。
  生理期又遇上险些被哥哥发现她在写骨科文,这两件事撞在一起,她心里乱糟糟的,灵感也全都不翼而飞。
  坐在电脑前近半个小时,一个字也没打出来。
  与其这样耗下去,倒不如做点其他事转移一下注意力。韶真目光落在脏衣篓里,打算去卫生间把换下来的衣服洗一下。
  门在这时被人轻轻敲响。
  韶真立刻起身去开门,因为周以慎每晚都会给她送热牛奶,连出差住酒店那几天也不例外,所以她几乎是形成条件反射。
  但今天不是热牛奶。
  洁白的陶瓷双耳碗里是浅褐色的液体,漂浮着红枣、桂圆和姜片。
  周以慎垂着眼睫,没看她,低声说:“网上搜的教程,应该不至于难喝,试试?”
  韶真其实并没有痛经的习惯,偶尔小腹会有下坠感,但并没有痛楚,除此之外她生理期和平时几乎没什么区别。
  所以,即使是母亲陈怡也只是叮嘱她一些注意事项,并没有特意关照过什么。
  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会在生理期给她煮红糖水。
  要说她多需要吧,倒也不至于。
  反正这些年没喝过,也都过来了,没出现过什么不适。
  但话说回来,需不需要是一回事,真有人为她这么做了,还是难免会为此感动。
  韶真眨了两下眼睛,掩饰眼底突如其来的热意,她不想被当成内心脆弱的小女孩。
  “谢谢哥哥。”她低着头接过碗,终究还是没勇气和他对视。
  周以慎的视角只能看到她毛绒绒的脑袋,鼻尖一丁点若有似无的红,他轻轻哼笑一声,带着点意味不明的语气问:“感动了?”
  韶真自以为隐藏的很好,但还是轻易就被他发现了。她想说点什么,还没开口,又听到一句。
  “怎么这么容易感动?”周以慎克制住想要摸她脑袋的冲动,“那我是不是应该对你更好一点,防止我的妹妹以后因为一个男人稍微做点什么,就感动得稀里哗啦?”
  他的调子懒懒散散地拖着点尾音,轻飘飘的像根羽毛拨动心弦。韶真觉得他对她的态度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她捧着碗,不争气地吸了下鼻子,说:“不会。”
  “不会什么?”周以慎垂眸打量着她,勾了勾唇角,慢条斯理地问,“是不会为别的男人感动?还是觉得,不会遇到比哥哥对你更好的男人?”
  在他问出这个问题的下一秒,韶真错愕地抬起头,两道视线无可避免撞在一起。
  “我……”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在,周以慎并不打算较真。
  他的目光轻轻一瞥,从她脸上错开,落在她脚边的脏衣篓上,“要洗衣服吗?正好我的衣服烘干了要去拿,顺便帮你的衣服放进去。”
  他弯腰要拿,肩刚微微垂下便被人挡住。
  韶真笑容略显僵硬,“不用了,哥。”
  即使她刚刚检查过,裤子并没有染上什么,但她还是会觉得有些别扭。哥哥帮她洗生理期换下来的裤子,虽然这个“帮她洗”只是顺手放进洗衣机,但这也很奇怪。
  “为什么不用?举手之劳而已。还是说……”周以慎注视着她,脸上挂着一贯的温和笑容,“你介意我碰你的衣服?”
  “不是……”韶真下意识否认。
  她刚说完,脏衣篓已经被人轻松提起。
  “不是就好。”周以慎眼神点了下,淡然地笑着提醒她:“再不喝的话,等下就要凉了。”
  -
  洗衣晾晒的区域在角落位置,周以慎走进去,反手锁上门,他的目光紧紧锁在那一篓衣物上,那是妹妹换下来的衣服。
  他并没有急着把衣服放进洗衣机,而是蹲下,手指拎起一件轻嗅,柑橘味道中还掺杂一丝淡得难以察觉的体香。
  夜色漆黑浓稠,窗外大雨如约而至,密集的雨点敲打在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一阵紧似一阵。
  周以慎闭上眼,手指攥得愈发紧,布料在他的掌心中皱在一起,同他蹙着的眉心一般。
  很难说清,他在看到那一行字时的反应。
  在此之前,他一直觉得自己想要的是一个妹妹,是绝对的、独一无二的陪伴与相依。但在那一瞬间,他想得是,如果她有这种想法,他愿意给她回应。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过电般闪过。
  仅仅瞬间,一贯的思维被打破重塑。
  这是他从未设想过的另一种关系。兄妹之间,尚且会各自组建家庭,从而生活重心偏移,但这种关系,却可以让她只属于他。
  他意识到,在遇见她之前,他只是渴望拥有一个妹妹,是谁并不重要。但在见到她之后,他选择了她,走向了她,他只想要她,无论是妹妹还是其他的身份。
  几乎没有任何挣扎的过程。
  周以慎平静且坦然地接受内心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