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话音落下,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了叶潜身上,叶潜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头,低声说:“这里,被强行挤进去了一块我从未见过的东西,那玩意儿篡改了他的记忆,不断压迫着他的身体,并且孟然是意识到了这一点的,他知道自己的记忆发生了改变。”
  他顿了顿,扭头看向卧室的方向,景丞开着门,他能看见孟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迟早有一天,孟然会被这玩意儿带回轮回边境。”
  第58章 鬼种
  叶潜显然是有备而来,而且备得相当充分。
  他坐好后从兜里摸出一个黑色的笔记本,巴掌那么大,上面的字写得密密麻麻。笔记本翻开到特定的几页,他用手指夹着一小叠,对宴尘远说:“只能看这些,其他的不能看。”
  宴尘远点点头,狐疑地瞥了他两眼,还是往笔记本上看去。
  叶潜的字写得不太好,叙述能力也不大行,几句话记得东倒西歪,断断续续的,得靠自己的大脑才能将一切拼接起来,比起笔记,这更像是叶潜对孟然的观察日记。
  景丞守在卧房门口,没有要过来的意思,萧渡水对叶潜很警惕,一直盯着他看,宴尘远深吸一口气,只能自己再将日记从头看一次,捋清楚其中的意思。
  9月7日。
  一个病人救了我一命,应该说是我先在野外捡到他,在带他回医院的路上他才救了我一命。
  突然冒出来的女鬼差点儿掐死我,还好这个病人会打鬼,他看起来比我更害怕鬼,打完鬼后缩在椅子上不说话了,看起来精神有问题,得带回去做个检查。
  很奇怪,能杀鬼的人一定不会怕鬼,他杀鬼的动作干净利落,不像是被迫杀鬼救我,这个人的恐惧到底从什么地方来的?
  9月12日。
  他不记得他是谁了,连同身份,家人朋友等一系列的东西全部忘记。
  他的精神是稳定的,至少在我带他进医院后他的精神一直没有出现过太大的波动,情绪也很平淡,像个正常人。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不会相信那个躲在灌木丛里不肯出来,被荆棘刺得满身是血也无动于衷的人是他。
  我想快点拿到他的检查报告。
  9月15日。
  今天是他的情绪第一次出现波动。
  去送药的刘护士被他打伤,胳膊骨折,算工伤,我要被扣钱了。
  刘护士说他一直在房间里碎碎念,她不过是想凑近一点,试图安抚他的情绪,实际上还没走到一米以内的距离,病人突然飞扑过来,差点儿直接打死她。
  攻击性很强,防备心很强,究竟是什么让他的情绪出现波动?
  我把监控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一遍,具体来说是在第37遍的时候,我终于发现了不对的地方。病人在刘护士进门前一直在用一个很小的东西刺自己的身体,好像是根针,他哪来的针?
  当我去询问他的时候,他只是很平淡的告诉我,针是他偷的,我们这里的病房根本关不住他,给我气得,窗户加固了好几根铁栏杆。
  临走前,他突然叫住我,问我:“这里是现实吗?”
  这是他半个月以来第一次这么清晰地问我一个问题,不能就此作罢,我反问他:“你觉得怎样才算现实?”
  他不说话了,好吧,那我作罢。
  9月18日。
  他的检查报告下来了,脑子里有一块东西。
  我以前看武侠,经常看到什么淤血压迫神经导致任督二脉不肯流通扯得花里胡哨,这还是我第一个见到脑袋里真的有东西的病人。
  这方面我不是很了解,请了几个专业的医生来,他们并没有看出那是什么,只能初步推断说是淤血或者石头?谁往脑子里塞石头,疯了吧,专业的医生比我还蹩脚。
  脑子里的东西我还得再研究研究。
  9月20日。
  今天是病人第一次失忆,我一定要记录下来。
  他失忆的过程太反常了,整个人像死了一次一样,吼得我在走廊最里面都能听见他的声音,青筋暴起,好像在抵抗什么似的,在我们准备进去帮助他的时候他又安分了下来,呼吸都停止了,过了会儿他的呼吸恢复,睁着眼睛无神地看着天花板,我趁机撸起他的袖子看了一眼,手臂上全是针眼。
  这人以前吸.毒的?
  好吧,这是不合时宜玩笑,正当我准备把他送到检查室的时候,他坐起来了,像没有伤人之前那样问我:“你是谁?这里是现实吗?”
  10月9日。
  我怀疑他被困在了一个地方。
  这是一种比较意识流的说法,掀开点儿写就会显得有点儿非主流。他人在医院里,记忆却不在,或者说,整个大脑都不在这里。
  我研究了他脑子里的那个东西,顺便去请教了一下邱岘,他告诉我这是鬼种,顾名思义就是个种子,种在一个地方后会根据下种的人的想法不断蔓延,鬼用来控制人的东西。
  这让我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他绝对被困在了什么地方,整个记忆都被人控制,邱岘说按照我的描述,鬼种很有可能在刷新他的记忆,跟糊墙似的,一遍又一遍,迟早会把他的记忆刮成一片空白,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他。
  这太诡异了。
  宴尘远看到邱岘这个名字的时候忍不住顿了下,抬眼看着叶潜:“你认识邱岘?”
  “嗯,”叶潜点点头,“还算熟。”
  景丞看宴尘远反应不对,自己又不敢离开卧室门口,他怕如果孟然又一个反常或者发生了什么事自己没法儿第一时间赶到,看不到笔记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皱着眉问:“邱岘是谁?”
  “陆桓意侄子的男朋友,”宴尘远说着,看向叶潜,“不应该是你这个身份能认识的人。”
  叶潜笑了笑没回话。
  日记还要继续下去。
  10月20日。
  轮回边境,这是我从他嘴里听到的最多的词。
  他总是和我说景丞被困在那里了,要去救他,但是眨眼儿就会忘记,说景丞没有被困住,等我下次去看他的时候,他又抓着我的胳膊问我:“景丞在哪里?”
  他的身体里仿佛有两个人格在互相扯头发,谁也不服谁,谁能争夺身体控制权谁就永久胜利,那么他脑子里的鬼种更希望哪个人格获得控制权呢?
  10月29日。
  今天是他难得的,最清醒的一天,他甚至想起了他叫什么名字,但是不肯告诉我。
  “这是绝对真实的一段话,我知道你在记录我,把这段话也记录下来,”他坐在床边,整个人的状态好得不得了,回光返照似的,我没告诉他屋里有摄像头,把手机开了录音功能,和他说,“你说吧。”
  “轮回边境一定会带我回去,他们创造了太多幻境在我身上,我可能清醒不了多久,”他说,“他们一遍又一遍地创造幻境,他们甚至创造出了我身边的人,每一个,每一个都是鲜活的,他们读取了我的记忆再创造出相同的人,我无法分辨真伪。”
  “我陷在那里很久,最后逃出来了,但是他们一定会抓我回去。”他说着,抬手在胳膊上狠狠地划了一道,我没看清他是用什么东西划的,为了防止他伤人,他所居住的整个楼道没有任何尖锐的东西,此时回想,他指尖似乎是弥漫出了一股黑雾?
  “他们一定会抓我回去,我逃出来的时候轮回边境里所有的鬼都……都追过来了,”他的语气又不稳定起来,我知道他就快要失常了,“你救救我,我想活下去,你找景丞,只要看到他还在这里我一定能清醒,你救救我,他们要抓我回去,因为我……因为我是……”
  他的话没能说完,急死我了。
  11月15日。
  他再也没有能够清醒过一次,整个人的情况愈发严重起来,伤人次数明显增多,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逐渐对我们所有人产生了敌意。
  我想是他脑子里的记忆刷新过太多次,无法确定这里的人是否是鬼,他清醒着,知道自己被控制,又无法脱离控制,甚至无法证明自己身处何处,是否安全,是否得救。
  我想起他和我说过,他想活下去。
  他没和我说过他的名字,幽州叫景丞的有八个,不知道具体说的是哪一个,我已经很快速地在找了,他的身份牵扯到轮回边境,那里也有我想救的人,如果可以,我希望他们能把炙停一起救出来。
  或许世界上真的没有感同身受吧,但我想此时此刻,他和我一样,都是无力的。
  11月25日。
  他逃走了。
  我感觉很抱歉。
  宴尘远闭上眼睛,快速把这些信息整理了一遍,萧渡水半途中也靠过来看日记,这会儿应该和他一样,捋得差不多了,宴尘远睁开眼睛,看着萧渡水。
  萧渡水的脸色很不好,日记里记载了一些太令人无力的东西,如果真的按叶潜所写,孟然保持着自我人格的同时接受了那些环境,脑子里有两个记忆在打架,那要怎么才能让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