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只可惜,被霍汀州打乱了。
  没有人能布下完美的棋局,尘世间的一切都会有变量。
  第五天,傅麟怒气冲冲地踹开了大门。
  彼时霍汀州正在认认真真地喝粥,抬头见到来人,甚至还有闲情逸致问一声好。
  傅麟这几日应当很忙,全没了往日装出来的翩翩风度和儒雅,他一把扫走桌上的吃食,捏着眉心骂道:“你们霍家人还都是一个比一个冷硬心肠,哈,霍汀州,你可知道本王派人去霍宅,想与霍知敬坐下来好好谈一谈,那个老头子说了什么?”
  霍汀州挑眉,云淡风轻,“说什么?”
  “燕王殿下,你难道还妄想着利用我来说服霍知敬?”霍汀州一脸的可笑。
  “你是他儿子!你是他儿子!霍知敬他难道一丁儿点都不关心你的死活?”饶是傅麟这般心狠手辣,也对霍知敬今早的淡漠大吃一惊。
  毕竟,霍家除了霍汀州,再无血脉。
  他霍知敬若是连儿子都不顾了,还在乎什么?
  霍汀州听笑了,他将脚边的碎瓷片踢开了,语气轻慢:“翊王殿下,您可真看得起我。”
  傅麟一脚踹飞了脚边的木凳,他插着腰,面色铁青,片刻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弯腰,仔细端详着霍汀州的那张脸,语气轻柔地像是一条阴毒的蛇在暗夜中缓缓爬行。
  “小霍大人,霍知敬不关心你的死活,总会有人关心的,不是么?”傅麟啧了一声,“你这张脸也不算多有姿色,老九他怎么就对你这般上心?”
  “你说我要是把你的一根手指头送到青州去,老九他还坐不坐得住?”
  第二十六章
  “你不敢。”
  霍汀州仰头,露出了怜悯的神情,“你要是敢动我,就不会把我关在这里,逼傅沉西手底下的人露面。”
  “霍汀州,你这张嘴太会说了。”傅麟神色阴狠,“你就留着这张嘴,等着傅沉西回来,中秋快到了,霍大人,你说今年宫宴,是团圆饭呢,还是他傅沉西的断头饭?”
  霍汀州低着头,再不肯理会傅麟。
  他被放了出来,但依旧不能出宫。
  盛夏将至,霍汀州早已察觉到了深宫之中的暗潮涌动,他没法和外界传递消息,自然而然的,也就不知道霍知敬针对这一切,究竟做了多少准备。
  看似平静的状态之下,是所有人紧绷的心弦。
  中秋将近,动了。
  千里之外的青州,傅沉西和柳霆坐在客栈之中,一如当初霍汀州出发那日,柳霆穿着一身黑衣,神情严峻。
  傅沉西手指沾水,在桌上画出了一个简略的堪舆图,他指着西边,沉声道:“燕州在西北,我要你凭着锦衣卫同知的身份去燕州,传陛下令调兵八万,将燕州兵力抽空。”
  假传圣旨,柳霆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这绝对不行!”
  “不行?”傅沉西一声哼笑,“柳霆,傅麟都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了,你可别忘记,那一夜若不是本王,你早被唐清派出来的人砍死了,如今唐清通风报信的人回去,你瞧瞧咱们客栈边上日夜多了多少人,你今日若不这样做,明日死的人便是你。”
  傅沉西神情阴翳,玊玉没有消息,他的人怎么也打探不到人去了哪儿,没时间了!
  他得回去。
  但是怎么回?
  傅麟这个时候稳坐中宫,他将霍汀州藏了起来,等的就是傅沉西气急败坏从青州杀回来,他若在这个时候顺了傅麟的意,那便成了守株待兔的那只蠢兔子。
  谁都没这么蠢。
  “柳霆,来日这天下换了主子,你以为,凭着如今傅麟和唐清的谋划,他们能在青州杀你,日后回了上京,焉能放过你?”
  傅沉西学着霍汀州漫不经心又孤高的神态,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柳大人,醒醒吧,皇帝早就死了,从他病重的那天起,这天下就已经开始换主人了。”
  “你守着岌岌可危的锦衣卫,如今他是你手中的刀,可等待来日,你手底下握着的每一把绣春刀,都将会是砍在自己身上的武器。”
  柳霆是清正廉洁,从不参与党政,但没有人会嫌自己命太长。
  片刻后,他卸下绣春刀,站了起来,朝傅沉西双手抱拳,“此去燕州,还请殿下替下臣保管好绣春刀。”
  “来日我必定亲去陛下跟前请罪。”
  “好啊,届时我再重新封你为锦衣卫同知,让你俸禄千石,一人之下,哦不对,”傅沉西想起了霍汀州,“一人之下的可不能是你。”
  傅沉西嘴角一抹笑。
  柳霆眉毛动了动,他说的那个陛下,乃隆德帝。
  这翊王,也太大逆不道了。
  罢了罢了,如今朝堂之上君不君臣不臣,他柳霆自己不也做了大逆不道之事,有什么资格笑话他人。
  不带绣春刀,这是柳霆对于锦衣卫最后的底线。
  他于深夜悄然离开了客栈,唐清的人是在翌日清晨才发现柳霆不见了,等他们回禀了这个消息,传到唐清耳中之时,柳霆早已快马加鞭离开了青州地界。
  越到这种关头,越不能轻举妄动。
  到了现在,傅麟倒是真的佩服傅沉西了,他坐在霍汀州对面喝茶,“老九从小不受宠爱,一朝成了翊王,活得桀骜难驯,可我没想到,如今他竟然如此沉得住气。”
  霍汀州被关在宫中,每日只能通过傅麟得知外头发生的一切。
  “今日上朝,霍知敬那个老头子竟然又联合一众朝臣逼父皇立太子,可他们不知道,他们越这样逼父皇,父皇只会更加反感傅沉西,他想当太子,做梦!”
  “不是傅沉西,也不会是你。”
  霍汀州盯着傅麟的眼睛,想从中看出一丝破绽。
  “别这样看着我,霍大人,您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就行了,本王对你,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好自信,对霍汀州已经没了全部防备。
  他高高在上地和霍汀州对话,仿佛透过他,就能够羞辱远在青州的傅沉西。
  “你找了谁?这几日我想了很多,宗族之中年龄合适的皇室子弟不多,前几年妙郡王的长子傅筠被分去了南昌府。”
  霍汀州的心中有很多人选,傅筠是他能想到的最后一个人,但也是最合适的。
  南昌府向来有天府之国鱼米之乡的美称,往南能够拥有南昌府,往北有燕州,这太划算了,南北贯穿,傅麟钱财粮什么都能有。
  而且,傅筠他还是个病秧子。
  出生便带着心悸,随着年岁渐长,更是复发频频。
  “你选傅筠,他虽体弱好掌控,可他若死了,你又该当如何?”
  傅麟微微一笑,只是问道:“听说此前,傅沉西想娶你阿姐?”
  “本月十五,傅筠姐弟会入京,大婚过后,我便会让父皇下令封傅筠为南昌王,先封王,再封太子,我身上流着异族人的血当不成太子,傅筠总可以吧?霍知敬那帮老头子,还能挑出什么毛病?”傅麟哈哈大笑,只要一想到傅筠成为太子,他就觉得无比痛快。
  傅筠那个病秧子,能成什么大气候,到时候朝中说一不二的还不是他傅麟。
  想到此,傅麟站起来,俯瞰着霍汀州,“到了那时候,傅沉西就是一条被我驱逐出上京的狗。”
  “霍汀州,傅沉西现在只要敢动一下,他的脚只要敢踏出青州地界半步,他就会成为史书上的罪人,一个妄图谋逆造反、弑父杀君的乱臣贼子!”
  霍汀州双手紧紧捏着茶盏,他知道傅麟有能耐,要不然也不会在燕州蛰伏这么久,等到隆德帝病重到只剩一口气吊着的时候才动手。
  尽管心底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但霍汀州那张冷如冠玉的脸上依旧没有半分动容,他就那样端坐在日光之下,眼眸微垂,眼底一片暗淡的青灰色,琉璃似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望着别处,也不知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傅麟舍不得动霍汀州,他爱才,像霍汀州这样年轻、孤傲的青年人,才是日后朝堂上的主力军,傅麟只想拉拢他。
  傅沉西那样混账的人都能让霍汀州称臣,他有这个自信,日后一定能让霍汀州心甘情愿地臣服于他。
  傅家人全都长了一身天皇老子过来都没我大的硬脾气,傅沉西如此,傅麟也不遑多让。
  “你们把青州守备军调去了哪里?”
  傅麟轻笑,“还能去哪里?他们哪儿也没去。”
  “就在青州城外,他们就是围剿傅沉西的网,我要他们像打一条狗一样把傅沉西给带回来,就选在我成婚那日如何?小霍大人做本王大婚之日的座上宾,而傅沉西,则作为逆贼被青州守备军带回来。”
  “小霍大人,你觉得如何?”
  傅麟计划的很好,从傅沉西被他调出上京的那一刻开始,这盘棋就按照他想的那般,落子了。
  “是非成败,全由我傅麟说了算。”
  “霍汀州,你会认命的。”
  “认命?我他娘的这辈子就没认过命!”傅沉西决定出发离开青州那日,摔碎了茶碗,烈烈夜风吹起他的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