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霍汀洲也有意再多从唐清口中打听些什么,便顺势应了。
  夏夜微风袭袭,风中卷着庭院中的栀子花香,淡淡的,有意无意透露着一股旖旎。
  唐清清廉惯了,就算是宴请霍汀洲,也不过是备一坛好酒,再多的他也准备不出来了,美酒佳肴,霍汀洲假装沉浸在酒意当中,紧绷了一天的脸颊都松弛了,眼梢垂着,看上去沉静斯文。
  这样一个年轻的公子哥,喝了酒应当很是没有防备吧。
  唐清捏着酒杯,“下官很是好奇,小霍大人与翊王,是因何缘故……”
  霍汀洲一声嗤笑,“唐大人,你若愿意与我做一君子之约,那在下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只出不进的买卖,可不兴做。”
  霍汀洲将酒杯稳当放置在了桌上,神态虽然慵懒,但说出来的话却极有分量。
  得了,不好忽悠。
  唐清打了个马哈,笑着将这一话题揭了过去,只是拍了拍手。
  偏厅中的丝竹之音停了下来,紧接着就看到从偏厅一角晃进了一道白影。
  穿着白衫的曼妙少女款款倩步走到了霍汀洲跟前,皓腕如同霜雪洁白,金玉镯子在寂静的夜色下发出了清脆的哐当声,霍汀洲正襟危坐,感受着一双如玉般的手缓缓往他的胸前挪动。
  他抬头看了眼唐清,喝了酒的双目有些微红。
  “唐大人,你这是何意……”
  “小霍大人舟车劳顿,月儿,陪着大人去偏厅小憩片刻。”
  “不……不必……”霍汀洲压着嗓子。
  他是个定力很好的人,从年少懵懂至今,除却傅沉西那一遭,他从未有过半分越距,可此时此刻,他只觉得心底有一团火在驱使着他放纵。
  不行。
  霍汀洲咬着舌尖,保持着眼底最后一丝清明。
  被换做月儿的少女已经准备搀扶霍汀洲了,就听她轻轻柔柔地喊了一声‘大人’,那声音就像是久居荒漠中的旅人逢甘霖,想要迫不及待地尝一口甘甜。
  “月儿,小霍大人醉了,扶他过去吧。”唐清起身,笑着开口。
  霍汀洲双手撑着桌子,抬头,摇头:“不必。”
  他的眼尾泛着潮红,只一眼,就让月儿看呆了,这位霍大人好生矜贵,就连喝醉了,也如谪仙般清冷,当真如天上月,不容染指。
  “唐大人,不知我家霍大人,在哪儿呢?”
  就在这时,静谧的花厅中,突然响起了一道清朗的说话声。
  第二十三章
  霍汀洲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抬头看向了来人。
  凉亭下,穿着一身黑衣的傅沉西面容沉静,收着一身傲气,轻声询问着唐清霍汀洲的下落,他没见过唐清,扮做霍汀洲身边的侍卫没有丝毫违和。
  “大人……”月儿还想说些什么,就见霍汀洲强撑着站了起来。
  摇摇晃晃地往傅沉西那儿走去。
  唐清原本还想着瞒过去,但见着霍汀洲已经从偏厅走出来了,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赔笑道:“霍大人不甚酒力,喝醉了呢。”
  傅沉西往前走了几步,伸手,稳当地接住了没有踩稳阶梯摔下来的霍汀洲。
  他的臂膀有力,霍汀洲倒在他身上时没有半分坠落感,只剩下满满当当的妥帖。
  傅沉西接住了霍汀洲,将他拢在怀中,朝唐清微微点头,“我家大人酒醉失仪,唐大人,失礼了。”
  霍汀洲醉眼朦胧,怔怔地望着暗夜下的某一处,目光涣散,傅沉西目不改色地握住了他乱动的双手,在唐清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捏了捏他的掌心。
  唐清有点胡涂,这……
  霍汀洲和他身边的小厮,瞧着也太不对劲了。
  可他也没法说什么,傅沉西强势地带着霍汀洲出了唐府,唐清一路送这两人离开,目送着背影离开时,他甚至还听见了一声不甚清楚的‘别闹’,唐清茫然地搓了搓手背,他不至于老眼昏花到这般地步,好好地产生幻听了吧?
  霍汀洲不光是喝醉了,他喝的酒里头还有点东西。
  眼下酒劲上来,他只觉得浑身燥热,闷得很,就像是被人丢到了温热的水池中,想要凉意,但却无从纾解。
  傅沉西见他这个样子也走不动道,一把将他背在了身上,慢慢往客栈走去。
  “折腾什么呢?把我火气勾上来你解决么?”
  傅沉西没好气地将霍汀洲乱蹭的手给打开了,冷哼了一声,唐清那臭老头果然不是什么干净玩意,喝酒便喝酒,还望酒里头下东西。
  想到此,他阴阳怪气地说道:“小霍大人平日里精的像只狐狸,怎么一碰上和酒有关的事,便这般胡涂?”
  霍汀洲将脑袋搁在了傅沉西肩膀上,轻哼了一声,“头疼。”
  “疼死你算了!”傅沉西将即将滑下去的霍汀洲托了托,“温香艳玉在怀,小霍大人还会记挂着宿醉头疼?”
  傅沉西可记得清楚,他若是去得再晚一些,只怕霍汀洲就要被什么月儿花儿的带走了,还有他什么事呢?
  回头望去,醉酒的霍汀洲无比安静,趴在肩头,睁着眼睛,乖巧地望着傅沉西。
  见到他这幅样子,傅沉西喉头滚动,原本想说的话全都消失了,不知从哪户人家钻出来的一枝玉兰花在夜风中摇曳,簌簌花影如梦似幻,傅沉西只觉得从未有过这般宁静的时候。
  他背着霍汀洲,犹如背了半生以来的渴求。
  他侧头,仗着身高腿长,背着霍汀洲还能和他鼻尖抵着鼻尖,傅沉西轻声笑道:“小霍大人怎么这样酔呢?这要是被谁捡走了都不知道,多可怜吶。”
  喝醉了的霍汀洲反应缓慢,他听着傅沉西的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眨了眨眼睛,慢吞吞地说道:“除了你,谁会把我带走?”
  有意思。
  傅沉西撞了撞霍汀洲的鼻尖,“你这是醉了,还是没醉呢?”他腾出一只手,捏了捏霍汀洲的臀,“玊玉,说话,醉了吗?”
  霍汀洲又隔了好一会,才听明白傅沉西说的话,他点头,缓缓道:“醉了呀。”
  “傅沉西,”霍汀洲盯着傅沉西,突然喊出了他的名字,他伸手揪着傅沉西的小辫,“傅沉西,坏人。”
  傅沉西哭笑不得,他掂了掂霍汀洲,“坏人就会把你留在唐府,何苦巴巴儿扮做你的侍卫,将你带出来呢。”
  “小没良心。”
  傅沉西可真是爱惨了这样听话乖巧的霍汀洲,这人若早这般柔软,何至于他要用那样多的手段困住他,束缚他。
  “没良心。”霍汀洲重复着傅沉西的话,“霍汀洲,没良心。”
  “不要阿姐,不要霍知敬,只要自己过得好,霍汀洲没良心……”说道这儿,霍汀洲突然将脑袋埋到了傅沉西的脖颈里头,片刻后,一阵湿润袭来。
  傅沉西停住了。
  他抬头望着头顶的那一枝纯白玉兰花,婆娑的花枝仿佛开在了他的心尖,一颤一颤,心疼的紧。
  这是哭什么呢。
  傅沉西挠了挠霍汀洲的腰腹,侧头望着他那双湿漉漉的眼睛,轻声问道:“想到什么了,这样委屈?”
  “字写不好,就要挨打,抄书,嘶好疼……”
  霍汀洲眼尾泛红,半伸着手掌,像是撒娇,又像是抱怨着往事,他闷闷开口:“霍知敬好凶。”
  “阿姐,你别怕,等我大了就带你离开,咱们离他远远的。”霍汀洲把傅沉西当做了阿姐,他搂着傅沉西的脖子,带着哭腔,“阿姐,你别怕,咱们再也不会饿肚子了。”
  “能住好大的房子,天冷了有衣裳穿,不用担心野狗会来抢吃的,阿姐,你别怕……”
  霍汀洲紧紧搂着傅沉西,傅沉西都快被他勒的喘不过气了,他拍了拍霍汀洲的手,“玊玉,你这是要勒死我?”
  “不死,阿姐,不死。”
  霍汀洲醉胡涂了,他只当自己又回到了儿时,和霍娉婷两人相依为命朝不保夕。
  傅沉西心中猫挠似的好奇,听霍汀洲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意思,他年幼时候还有过这样颠沛流离的日子?可堂堂尚书令之子,何至于过得如此落魄?
  可再问,却也问不出什么了。
  霍汀洲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句话,傅沉西暗暗将此事藏在了心底,霍汀洲这个闷葫芦等他清醒了必定什么也问不出来,还不如靠他自己查。
  “玊玉。”
  “嗯?”
  傅沉西啄着霍汀洲的唇,低低笑道:“无边夜色,咱们总得做一些该做的事呢。”
  霍汀洲有些茫然,“做什么?”
  傅沉西背着他大步往前走,打落了头顶的玉兰花,玉兰花瓣在地上滚了几圈,笑声在夜色下回荡,仿佛打破了整个青州的宁静。
  “自然是,碧纱窗外静无人,跪在床前忙要亲。”
  傅沉西和霍汀洲在四下无人的夜色下,交换了一个绵长而又安静的吻。
  “玊玉,乖乖跟着我,日后都听话,想要什么我都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