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柳霆是锦衣卫,锦衣卫便是皇帝的刀,不管隆德帝如今病重如何,只要他在位一日,柳霆就必须听命于隆德帝,这是自开国便定下来的传统,这是他们锦衣卫的根。
  “对不住了,殿下。”柳霆一把绣春刀放在了悬泉置一楼大堂之中,高声呵道:“下臣柳霆奉旨护送翊王前往青州,路上若遇不从者,斩!”
  这是柳霆的决心,也是隆德帝的旨意。
  傅沉西伸出双手,散漫一笑,“柳大人忠心不二,本王敬佩您。”
  他踱着步,一步一步迈上了二楼。
  屋内,霍汀州皱眉听着下头的动静,在傅沉西进屋后,他没好气地问道:“这么多年,你在上京城中就没暗桩?”
  隆德帝病危在即,这个关口他被派去了青州,这样大的事,霍知敬竟然还不知道,霍汀州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傅沉西当真无所畏惧,还是傅麟存了死心要和傅沉西拼一个鱼死网破,布局到如今。
  真是,荒唐极了。
  傅沉西听他这样问,陡然来了兴趣,他一把掀开衣袍,坐在了霍汀州身边,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怎么,小霍大人关心本王?”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霍汀州早就和傅沉西撕破了脸皮,也不装什么君臣恭敬,此时此刻眼底只剩下对傅沉西的厌恶。
  他挣扎着坐了起来,问道:“我久未上朝,我且问你,陛下如今将你派去青州,你可知究竟是为何?”
  傅沉西摇头。
  霍汀州也不知是无奈还是心焦,一时间竟然咳了起来,他佝偻着身子,咳得面色通红,眼尾泛着红潮。
  啧,傅沉西一声叹息。
  他的拇指覆在霍汀州眼尾,搓了搓,轻声道:“小霍大人怎么还和小孩似的,眼皮这般薄。”
  仿佛一用力,这层皮就要搓碎了。
  “滚开。”霍汀州眉眼低垂,冷冷说道。
  傅沉西听话地坐远了一些,只是目光仍留恋在霍汀州身上。
  “柳霆这一趟,决计会死盯着你,上京你可有什么对策?”
  傅沉西摇头,“要什么对策?难不成要我联合霍知敬,造反?”说到这,傅沉西戏谑地笑了笑,“本王若是造反,小霍大人可愿意……”
  “大逆不道!”霍汀州眼风一扫。
  傅沉西神情无辜,“是你问的我,可有什么对策。按照如今情形,唯一的对策就是本王在青州起兵,杀回上京,这才无后患之忧。”
  说完,他摊了摊手,循循善诱:“小霍大人,其实您心里也清楚,这是本王唯一路,不是么?”
  “玊玉,怎么样,要不要同我一块走这条路?”
  傅沉西的话犹如蛊毒,缠绕着霍汀州的每一寸理智。
  霍汀洲闭着眼睛,假装没有听见傅沉西的话。
  傅沉西摸了摸鼻子,阴阳怪气地说道:“小霍大人清高,瞧不上这些手段,是本王忘了。”
  这原本应该是很热闹的悬泉置,但因为傅沉西一行人住了进来,再加上柳霆手底下的锦衣卫将这团团围住,将住在这里头的往来行商全都吓跑了。
  夏夜蝉鸣,听的人心头烦闷。
  傅沉西和霍汀洲住在一间屋子,夜里头本就潮湿闷热,再加上长手长脚的傅沉西紧紧抱住了霍汀洲,睡到半夜,霍汀洲就被热醒了。
  他睁着双眼,望着悬在头顶的床幔,睡意全无。
  耳畔浅浅的呼吸声停了,温热的喘息贴在耳廓,傅沉西压着嗓子,带着睡意问道:“大半夜的不睡,等我本王给你暖床?”
  霍汀洲没好气的推了一把傅沉西,这床再暖下去就该着火了。
  “傅沉西,我问你一句话,且我只问你这一次,若你不愿说,便算。”
  寂静的夜里,霍汀洲突然碰了碰傅沉西的胳膊。
  半晌后,才听见傅沉西懒洋洋地说道:“小霍大人想问什么?”
  他似乎从来都是这般散漫倦怠,也不知是有什么事,能让他提起兴致来的,霍汀洲不想猜,也不愿猜,他如今只关心一件事,那就是——
  “傅沉西,你究竟,想不想要那把龙椅。”
  先是一阵低沉的笑意,紧接着整张床都在抖动,傅沉西笑得有些肚子疼,他伸手捂着霍汀洲的眼睛,似乎是觉得他笑得模样太难看了,不肯让霍汀洲看个真切。
  “你……你笑什么!”霍汀洲有些羞恼,仿佛他刚才问了什么蠢问题。
  傅沉西揉了揉霍汀洲的脑袋,“小霍大人,我笑你天真啊。”
  霍汀洲愤愤将傅沉西的手推开了,躺的离他远了些,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若不想回答便罢了,何苦这样嘲笑我。”
  霍汀洲这样问,不过是如今他、父亲、长姐、昌兰,上京城中这样多的人都被绑在了傅沉西这条船上,可他到头来,却连傅沉西究竟在想什么都不清楚,摸着石头过河他受不了。
  就算是被迫成为一个亡命之徒,他也想手中的筹码能够多一分。
  而摇摆不定让人难以掌控的傅沉西,无疑是这场赌局中唯一的变量。
  “小霍大人,你问我这话,有意思么。”傅沉西的语气突然变得淡漠,了无意趣,他拨弄着霍汀洲散在枕边的长发,“从始至终,都是霍知敬推着我走上这条路的,到如今,你们来问我情不情愿,有什么意思?”
  傅沉西语气讽刺。
  他一个闲散皇子做得好好的,谁也碍不着谁,说句实在话,当年傅沉西唯一的心愿就是成年后隆德帝能够开开眼,注意到他这样一个卑微的皇子,赏赐一块不大不小的封地给他,这辈子他就能离上京远远的了。
  说来可笑,不管信不信,傅沉西最开始,当真是没有什么非分之想。
  借着窗外的月光,傅沉西意味深长地说道:“小霍大人,本王有什么想法,不都是得看你们霍家有什么想法么?”
  若是霍知敬肯放过他,他这会指不定在什么山野村落里头当一个逍遥人了。
  不过这也只是想想而已,如今坐在这个位子上,傅沉西也觉得不赖。
  毕竟权力地位带来的东西,多好吶。
  就比如此刻,若他不是位高权重即将登基为太子的翊王殿下,霍汀洲又怎么会老老实实睡在他边上。
  霍汀洲大概是猜到了傅沉西在想什么,他冷哼了一声,“以权压人,小人之举。”
  “小人不小人的,本王可不在乎。”傅沉西将霍汀洲拥入怀中,只觉得他从前空荡荡的那颗心都被填满了,至于霍汀洲在想什么,干他何事。
  傅沉西轻飘飘地说着:“小霍大人,不论本王愿不愿意,如今被霍知敬架到了这个位子上,我就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我是这般,朝中那些无数追随本王的朝臣也是这般,他们或许都在背后骂本王心狠手辣德不配位,可他们的身家性命都系在了本王身上,他们见了本王,也只能俯首称臣,这就是真相,这就是事实。”
  “小霍大人,从头到尾,都是你在天真啊。”
  一声隐秘的喟叹,结束了这漫漫长夜。
  【沉西同学,你完啦,你坠入爱河啦!】
  第十八章
  霍汀州没有从傅沉西口中问到答案。
  但又好似问到了。
  他闭着双眼,心中想着上京,想着阿姐,想着傅麟不肯罢休,想着……
  那夜。
  傅沉西应当也是没睡的,只是谈及夺嫡,谈及皇位,傅沉西总是退避三舍,让人捉摸不透究竟在想些什么。
  霍汀洲拿他没办法。
  但如今整个霍家都和傅沉西绑在了一起,还要阿姐横亘在他和傅沉西之间,这些深渊就必须要往前跨过去。
  霍汀洲握拳,在不经意间浑身紧绷。
  傅沉西突然伸手,搂住了他,“小霍大人,更深露重,你若是睡不着,不若咱们做些该做的事?”
  耳边被吹了一口气,霍汀洲浑身发毛。
  他撞了撞傅沉西,冷声道:“翊王殿下,自重。”
  傅沉西揉了揉霍汀洲撞过的地方,轻声笑道:“自重这话小霍大人和本王也说过忒多次了,下回就不能换个词?好歹新鲜些。”
  还想着下次,做梦。
  霍汀洲清冷的脸在月色下显得格外分明,恍若那一轮冷月落在了他的身上,他坐直了身子,在夜色的衬托下,原本那一份属于白日里的箭弩拔张似乎都变淡了。
  “傅沉西,你说我天真,难道你就不天真吗?霍知敬捧着你坐到这个位置,你嘴里说着来日他想换人便换人,可你也不想想,霍知敬怎么可能会换人,这些年他在你身上付出的心血和精力,你当真以为来日你说不干、霍知敬便同意你退场了吗。”
  霍汀洲紧紧盯着傅沉西,“你要娶我阿姐,已经给了霍知敬信号,傅沉西,你承认吧,你早就被绑死在这条船上,下不去了。”
  “有意思。”傅沉西顶着上颚,笑得意味深长,“我本以为,你会劝我,放弃娶你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