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玊玉,你瞧翊王如今这样做,是不是在给燕王下马威啊?”余孟好八卦,平日里除了批公文,最爱做的事情便是搜罗上京城中大大小小的秘辛,他酒喝够了,就开始和霍汀洲分享今日酒局上听来了传闻。
  “我可是听说,燕王此番进京,打算住满三个月呢。”
  饶是一向稳重的霍汀洲听了这话,不由得也有些震惊,他举起酒杯,轻声道:“怎会住这样久?”
  余孟老神在在,“此事啊,你父亲应该最清楚了。”
  听到这,霍汀洲再没了任何兴致。
  余孟委实有些好奇同僚清冷做派,他撞了撞霍汀洲的胳膊肘,有些不尽兴,“玊玉,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吧,你父亲身为尚书令,合该朝中大小事务都清楚才对,怎么到了你这儿,一问三不知呢,你这是不把我当朋友,什么事都瞒着我啊!”
  霍汀洲无奈求饶,“你又不是不知晓我,我早与父亲分府,平日若无事,甚少登府,你说的这些事,我又从何知晓?”
  说完霍汀洲自罚三杯,只当揭过此事。
  余孟郁闷地喝了一口酒,没劲。
  他好奇地看了霍汀洲一眼,不过瘾,又好奇地看了霍汀洲一眼,还是没有想通,实在不知道好友在想些什么,与其父关系竟能够生疏至此。
  酒宴进行到大半,欢畅过后霍汀洲只觉此番来也来了,也不算失礼,便想着让桐叶和燕王府的人打声招呼,先走了。
  可行至廊下,却见一道朱红色的身影倚靠在门边。
  傅沉西应当是有些醉了,霍汀洲犹豫间想往后退,可没等他退出长廊,就见不远处傅沉西伸手将一人从屋内拉了出来。
  半拉半扯的劲头,一个小婢女依偎在了傅沉西的怀中。
  霍汀洲面无表情地望着这一幕,他的嘴角浮现出了一抹讽刺的笑容。
  傅沉西的余光也瞥见了他,他缓缓松了手,朝霍汀洲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傅沉西怀中的小婢女趁着功夫跑开了,面容羞怯。
  霍汀洲不知在想些什么,竟然站在原地等着傅沉西走上前来。
  等霍汀洲反应过来的时候,傅沉西已然走到了他的跟前。
  “春色满园,小霍大人是见着园子里头的哪一出好风光,眯了眼走不动道了呢?”
  霍汀洲双唇紧闭,冷冷地剜了傅沉西一眼。
  眼底的嘲讽与不屑没有丝毫掩饰。
  “怎么,瞧不上本王的做派?觉得本王恶心无耻?”傅沉西低声笑了笑,“可本王就是这般小人,小霍大人又能怎么办呢?”
  “说起来,本王往大人府上送了那样多的好东西,可大人收是收了,本王却是等了好久都没等来一句道谢的话,难不成大人还要本王亲自登门不成讨这一句谢谢不成?”傅沉西佯装沉思。
  霍汀洲冷如冰霜的脸终于有了一丝动容,他低声道:“我府中有阿姐,你敢!”
  “本王为何不敢,那日大人匆匆回府身上起了高热昏迷不醒本王都敢登门,如今大人神志清醒,本王登门有何不妥。”傅沉西将唇畔贴在霍汀洲耳边,慢条斯理地说道:“小霍大人,翊王府的门,永远为您敞开。”
  “亦或者,本王上您府上去,本王都行的,端开您的意思了。”
  傅沉西说完,大笑着往前走了。
  只留下霍汀洲一人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仔细看,却能发现他的眼底还有一丝被挑衅后的怒火和无措。
  冰雪一样的人,动了怒,倒是格外活色生香了。
  第七章
  霍汀洲回府,便将傅沉西对他的警告抛之脑后,原因无他,不过是他深知傅麟不会无故举办今日这场酒宴,傅沉西的好日子,只怕要到头了。
  事实的确如此,翌日上朝,御史台便有人参奏傅沉西于昨日傅麟举办的宴席上言辞不当行为不端,
  南邺朝堂之上文官当道,像傅沉西这样无所顾忌的皇子文官最喜欢参,傅沉西身上背的折子数不胜数,他也不在意,但是有人在意。
  霍汀洲站在朝堂之上,就见那位列百官之首的尚书令面色逐渐铁青。
  朝会结束,霍汀洲甚至还拉住了余孟,问他可否要去春风楼一同喝几杯。
  搞得余孟一副见了鬼的神情,震惊地望着霍汀洲,“玊玉你莫不是戏耍我呢,专门挑了一个我最忙的日子约我去喝酒?”
  “你这是有什么喜事啊,说出来让我也乐呵乐呵。”
  霍汀洲正经地摇了摇头,“无他,兴致罢了。”
  霍汀洲是什么人吶,无缘无故的会来兴致?余孟不肯放他走,两人在金銮殿的长廊下拉扯的功夫,等来了手持笏板面色铁青的霍知敬。
  “霍大人安好,下臣见过大人。”
  在霍知敬跟前,余孟到底不敢造次。
  两人毕恭毕敬地送走了霍知敬,余孟小声嘀咕道:“尚书令这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儿呢?”
  “殿下,大人不是派人传话,他下了朝要来咱们王府吗,您怎的还有闲情逸致在这儿画画?”
  碧君一脸忧愁地在一旁研磨,他们王府如今也算是风光了,走到哪儿都被人捧着,可唯独碰上一个霍知敬,王府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敢造次。
  没别的,就连他们家主子的尊荣都是霍知敬给的,他们做奴才的更不得有个好眼色伺候着这位霍大人。
  “来便来,难不成还要我站在府门口恭迎么?”傅沉西态度散漫,全然没有一位依仗着霍知敬才能在朝中站稳脚跟的无能皇子该有的觉悟。
  说到底,傅沉西的确不怎么需要霍知敬。
  毕竟从始至终,他都没什么夺嫡的念头。
  从出生开始他便是个位份卑贱的小皇子,隆德帝膝下子嗣众多,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宫里头的伺候的人虽然不重视他,但到底身份在那里,也没人敢过于苛待傅沉西。
  该有的东西不多,但也不会没有,饿不死冻不着,从小到大傅沉西的日子都是这样过来的,过了十多年,他也没觉得哪里不好。
  霍知敬要捧着他上位,不过是不想在这大浪淘沙的时代更迭中找一条新的路,傅沉西不蠢,如今朝中除了生母是个异族女的傅麟,隆德膝下的正统皇子就他一人,霍知敬不找他,还能找谁?
  傅沉西瞎想的功夫,管家进来通报,说是尚书令到了。
  “殿下,大人脸色难看的紧呢,您这会出去,可得和大人好好说话才是。”
  傅沉西搁下笔,漫不经心地说道:“行啊,那本王就‘好好’和尚书令说话。”
  碧君瞧着傅沉西这模样,就知道他家殿下今儿身上这身毛,是顺不了了。
  碧君叹了口气,只盼着霍大人不要与殿下计较才好。
  如今燕王回京,朝中局势本就一触即发,这种时候殿下若是同霍大人有了龃龉,那岂不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了!
  这头碧君都要替傅沉西着急死了,那头傅沉西还优哉游哉地走在长廊中,明明见着霍知敬就站在厅前,偏生还要多瞧一眼春花,态度散漫。
  因在府中,傅沉西只披了件宽大的长衫,脚下一双木屐,长发未束,行至霍知敬跟前,也没行礼,只是同他并肩望着挂在廊下的画眉鸟。
  霍知敬上下打量了一眼他,眉头紧皱,“君子当端方,殿下此举若被外人看到,不知又要生出多少风波。”
  傅沉西满不在意,只是侧头问道:“不知今日大人前来,有何要事吩咐?”
  “殿下昨日于燕王席面之上,举止多有放荡,御史台的人参你了。”
  听了这话,傅沉西惊讶地望着霍知敬,“御史台那帮老头子……参本王……参的还少吗?”他佯装惆怅,“他们今日参本王,父皇可曾光火?”
  “殿下,府中就你我二人,你就勿装了。”霍知敬冷哼一声,“从前你想做什么,本官管不着,可如今燕王尚在京城,且圣上龙体欠安,不日便要立太子了,如此关头,殿下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心里合该有个数才对。”
  傅沉西乖顺地听着霍知敬训话,在霍知敬说完后,他还一脸诚恳地问道:“那依大人所言,本王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呢?”
  “你!”霍知敬被气得面色通红,他一拂衣袖,骂道:“简直孺子不可教也!”
  傅沉西收起了笑意,眼底一片淡漠,“大人早知本王是和货色?如今才来说这话,不觉得晚了么?”
  “如今本王已和大人在一条船上了,本王就算是想要杀人放火,大人您不也得替本王兜着么?遑论我不过是在傅麟的酒席上多喝几杯酒,玩弄一个婢女。”傅沉西心情不悦,冷声道:“大人若是为了此事而来,本王无话可说,日后也没什么改的,大人请回吧。”
  傅沉西油盐不进,霍知敬简直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如果傅沉西是那种为了权势不择手段之人,霍知敬倒也省心了,心中有欲望,便好拿捏。
  可霍知敬看不透傅沉西,他好似什么也不要,又好似什么都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