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岳听溪对人界诸多秘境并不算熟悉,听了大小姐的解释,不由得皱起眉头:“那是不是能说明两件事?其一,送我们地图的人出身不凡;其二,对方希望与我们结盟。”
  若非盟友,又怎会轻易将这种地图交予旁人?要知道,不管人族还是妖族,非亲非故非善者,利益永远排在第一位。
  秦溯流沉默了一会儿,“对方却只给了地图。”
  岳听溪想了想,干脆坐到地图边,直接用灵识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
  “还真是,除了地图什么也没有。”片刻,她轻咦一声,“就连纸张也是寻常店里都能买到的……不对,为什么灰蛾能收到纸张啊?”
  “我这灰蛾有些特殊,也可作储物容器。”秦溯流简单地解释了句,看起来并不打算展开说明。
  岳听溪倒是能理解,毕竟她们现下交集不算多,即便关系比前些日子亲近了些,还是不会将至关重要的私人秘密说出口。
  ——她自己也仍对大小姐隐瞒重活一世的经历。
  “那就先收起来吧,到底是一份详细地图。”于是她道,“说不定到了玄水秘境内,协助者就露脸了。”
  她并没有追问,为何灰蛾能够收到身份不明之人的隔空传物——大小姐看起来也只是困惑,而非警惕担忧,语气更不曾令她感到严肃,想来应是对协助者的来路心里有底。
  不过,在她们去玄水秘境之前,还有通幽师及其协助者要审问,幕后黑手要查,罗烟纱与那些通幽师受害者也要安置。
  接下来的日子,她们都变得忙碌起来。
  身为对秦大小姐有恩的贵客,岳听溪倒是不必插手审问与调查,隔段时间听一听秦溯流的消息即可。
  若遇到外出办事,她便随秦溯流一同前往。
  红尘馆那边暂时去不了,先前为了救人已经打草惊蛇,还死了一个仙门长老,近期再去着实太过惹眼。
  这几日,二人一直在悬镜城中和城郊秦家名下的酒庄、钱庄、布庄、器庄等地盘跑,调动那些凡人们的房契与刻名牌,记入秦家役谱,使得他们今后皆受秦家庇护。
  “不过,查出来本就是作奸犯科的在逃犯人,便移交给城中专管凡人的官府了。”
  在城郊酒庄里休息时,秦溯流特意解释道,“秦家虽有‘君子之风’,但素来善恶分明,做不到一视同仁。”
  “这样其实挺不错,我听闻一方势力若收留了罪犯,别的罪犯听说了,也会纷纷赶过来投奔,这可不是好的开端。”岳听溪认真道。
  因着这份规矩,上回的幸存者又有一部分离开了秦家,今日她们只带了三名懂得酿酒的人来酒庄,安排三人在此做活。
  “我上回就与你说过,我藏了不少佳酿。”又坐一会儿,秦溯流道,“一部分是我自己用九里香的花酿制而成,一部分便出自这座青竹酒庄。”
  她又道,文人以“梅兰竹菊”喻作君子,秦家除了青竹酒庄,“梅、兰、菊”三者也有对应的酒庄,只不过不全在悬镜城周边。
  岳听溪对这些人族的诗情画意并不太感兴趣,但既然“阿紫”想跟她讲讲,她也愿意听。
  “……你若看上了哪种酒,跟我讲一声,便给你装一些带走。”最后,秦溯流悠悠道,“如果担心白日里饮酒误事,那便睡前再饮。”
  岳听溪:……
  不知为何,她莫名有一种“图穷匕见”的错觉,仿佛大小姐先前介绍酒庄那番话,全部都是为了提议她拿酒和饮酒。
  而后又想起前几日刚把罗烟纱带回秦府那晚,她陪心中苦恼的老友喝了一会儿酒,微醺出门撞见大小姐,被她一杯解酒茶放倒了,一觉睡到天大亮。
  她隐约有点明白了,但不确定自己想到的是不是大小姐想表达的那个意思——毕竟二十年前的那个小姑娘,确实最不喜欢别人将她叫走,又或是她跟别人待得太久疏忽了对自己的陪伴。
  相较于长大后的秦溯流,“阿紫”并不记仇,觉得不舒服就当场变成“炮仗”炸出来,而大小姐……岳听溪现在还摸不透这人性格。
  大小姐会记仇吗?
  现下她倒是敢问,但问了并没有多少意义,至多只会戳穿秦溯流那晚的温和与冷静假象,令这位大小姐难堪罢了。
  岳听溪就只当是大小姐再一次盛情提议,笑着点头:“好,我要是看上了,一定告诉你。”
  这几日她闲来无事,会独自入芥子冰轮找“青玉山人”锻炼武技,偶尔也向幻体发发牢骚,甚至还会问一些偏门法术有没有咒语,她想学。
  结果“青玉山人”就真的教了她一些——在她看来简直是破天荒地了,她觉得青玉山人本尊是不愿教的,认为这是“邪道”。
  于是她就学会了禁言术,首先把自己是重生之人这条给禁了,待到她觉得可以告诉青玉山人之外的人或妖时,再解开。
  故而她无需再担心熟睡或者醉酒时吐露秘密,除此之外的秘密若是被秦溯流听见,大可说是做了昏梦,或脑子里胡思乱想。
  至于一舒服就把蛇尾盘满地,反正睡觉那房间除了大小姐无人能进,大小姐也允许她盘……她甚至觉得,长大的“阿紫”恨不得夜夜都乐得看她这么惬意地待在自己身旁。
  听罢,秦溯流也笑了笑,并未再说什么。
  待休息够了,她便带着岳听溪再到酒庄各处转了一圈,领着她看了长着酿酒作物的果园与田地,看那些正侍弄鲜果与麦苗的人们。
  “有修士,有弟子,也有凡人。”她对岳听溪道,而后指了指果园田地上空,“修士定期为这些隔绝酷热严寒等极端天气的屏障注灵,弟子通过劳作锻炼力气与出刀精细程度,凡人交付劳力,我们给予银钱和灵药。”
  接着是酿酒的殿宇,秦溯流差人将每种酒都接了一杯奉上,供岳听溪品尝。
  有几种酒是专门佐果脯或特定肉食的,于是又上了不少放置小食的玉碟,姑且就当一顿“午后酒”。
  “我下山买酒都不曾有过这般待遇。”岳听溪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离开前,她选好了自己最心仪的五种酒,各取一坛收入储物袋。
  该说不说,与秦大小姐四处走动的时候,虽谈不上“愉快”,但她能感觉到放松。
  就算有天大的难题,秦溯流似乎都能从容应对。
  回秦府的路上,她打量着大小姐那张尚且年轻的脸,一时有些感慨。
  或许……人族世家培养未来的掌权人大都如此。
  纵使大小姐幼时再如何淘气蛮横,大了总要变得沉稳可靠。
  岳听溪一边感慨,一边联想到上辈子。
  这时就沉稳可靠的大小姐,去妖魔界挣扎一番后,理应更上一层楼,也该更狠心。
  可她那时究竟为何与自己的尸体“同归于尽”,而不是将自己所剩无几的力量和妖身一起吞噬,用作战胜蔺狗的养料?
  她实在想不明白,亦觉得此生若杀蔺狗能顺遂,应该不会再等到答案,倒也不错。
  -
  又过数日。
  赫蜃到底还是没能吐露更多,不过封印于他体内的东西已在灰蛾的帮助下取出,器修正紧急调查。
  倒是白鹭被秦家长老施了搜魂术,奈何她记忆中的通幽师牢牢地遮住了脸,声音听着也有所改变……甚至未必是活人,而是派遣活傀儡前来交涉、取货,总之即便搜了魂,也不知对方是男是女,更妄论身份。
  “母亲且让我安心为前往秘境做准备,别的无需管。”
  一日傍晚,跟岳听溪坐在芥子冰轮里休息时,秦溯流有些无奈地向她倒苦水,“我非要与她分担,还被她凶。”
  岳听溪便想象出岚空明瞪女儿,说不定还要捏捏女儿脸的场面,莫名有点想笑。
  岚空明对大女儿宠溺归宠溺,却也心疼她,怕她年纪轻轻就有压力,吃不下睡不好——尽管秦溯流并非真正的娇贵性子。
  自己聚灵而诞,没有“母亲”的概念,唯独知道青玉山人如何对自己好,便试着宽慰道:“我要是去跟青玉山人说,我要背负什么,我要彻查什么,扫除世间邪祟,肯定也要被她劈头盖脸骂一顿。”
  见秦溯流看过来,瞧着很愿意听,岳听溪清了清嗓子,效仿青玉山人的语气随口举例了几句。
  结果刚举例到第五句,她忽听“青玉山人”的轻咳声在身后响起。
  “外头似有来客。”“青玉山人”提醒。
  “这个时辰能有谁会来?”岳听溪格外惊讶,但还是第一时间带着秦溯流退出了芥子冰轮。
  此刻现实正是黄昏时分,不早也不晚,可谓是“不上不下刚好卡饭点”,不管来谈事还是谈生意,都算不得好时间。
  抱着疑惑与好奇,岳听溪跟着秦溯流出门,去往待*客殿。
  然后就见到了意想不到的客人。
  蔺风轻正端坐殿内,仍是那副久病的虚弱病态,但秦溯流与她自幼相熟,只看一眼,便知其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