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风声呼呼作响,虞思鸢问:“是什么?”
  沈见岚说:“我觉得是土吧。”
  普通,安定,不会过于悬浮,只是千百年来一直勤勤恳恳地过着重复的日子,就已经足够幸运了。
  虞思鸢想了想,说:“我觉得有一种不会饿死的感觉。”
  她回过头,两个人相视一笑。
  虽然颐县的工资怎么看都很低,物价却也很便宜,路过的店铺一碗面也就个位数的价钱,这在临城是难以想象的。
  真好,原来世界还可以不一样,甚至还能有勇气成家立业,度过寻常世俗的后半生。
  沈见岚有一刹那为自己的故步自封而感到羞愧,虞思鸢把车停下来,一人买了一杯蜜雪冰城:“尝尝。”
  最经典的棒打鲜橙,是真的用新鲜橙子做的,沈见岚啜一口,浓浓的果香味漫延口腔,并不像想象中粗劣。
  她再一次为自己的高高在上而羞惭不已。或许在平行世界,她过着另一种简单的人生,会不会更幸福?
  第95章 第95章想在此刻吻上爱人的唇……
  颐县的豆腐和鹅肉都很出名,虞思鸢选了一家闹市中的馆子,点了一个鹅肉火锅,价格便宜得让人吃惊。
  选了个没有烟雾缭绕的位置,虞思鸢替沈见岚先用湿巾擦了一遍座椅,再让她坐下。
  沈见岚垂眸:“不用。”
  虞思鸢已经把餐具的包装纸也全都戳开了,用热水一一烫过再摆到她面前,展颜一笑:“顺手的事。”
  热气腾腾的鹅肉火锅很快端了上来,锅底里面是大块的鹅肉,还有随着沸汤上下翻滚的老豆腐,其余单点的肉和菜则是堆在旁边,满满当当一桌子。
  老板说必须先喝汤,再吃肉,等待火锅煮沸的时间里,蒸汽缭绕间,虞思鸢安安静静地支着下巴看沈见岚。
  桌子对面的女人垂着眼,长发松松挽在脑后,遮住一半雪白细腻的脖颈,只露出一点和发色相衬的金色,是她送给沈见岚的金项链,只有偶尔出门的时候才会戴。
  养了这么久,唇色还是太淡,轻轻含住果茶的吸管,吮了一口,那双如霜似雪的眸子蓦地抬起,沈见岚终于发话:“一直看我做什么?”
  虞思鸢轻笑,筷子随意搅弄着调料:“无聊啊。”
  沈见岚说:“很快就可以喝了。”
  “嗯。”虞思鸢瞅准时机,避过所有的浮沫,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小碗热汤出来,搁到沈见岚面前,“姐姐先尝。”
  沈见岚用勺子舀起,吹了几口气,却又伸长胳膊,送到虞思鸢唇边,视线定定看着她,眸光带笑。
  虞思鸢有些不好意思地饮下,说:“很好喝。”
  鹅汤鲜美醇厚,是正儿八经煮了几个小时的高汤,和平常的预制菜全然不能相比,还隐约有一股柴火灶才有的烟火气,扎扎实实落入胃里。
  感觉整个人都添了几分力气,恰到好处的温度也分外熨帖。
  沈见岚莞然:“好。”
  说着,她就把勺子收回去,慢慢喝完自己那一小碗汤。
  喝完汤,再吃肉,这家店的鹅肉不腥不老,出乎意料的嫩,虞思鸢吃了几块,连连点头;而沈见岚对锅中的豆腐更感兴趣一些,感受着手工豆腐的顺滑,确实不虚此行。
  一顿饭吃得十分满足,午后再在小城里四处走走逛逛,很多小店都还是上个世纪的风格,店里的老人热情介绍各种手工产品。对别的虞思鸢不感兴趣,看见吃的却总会买下一些,但往往不合口味,只能以硬着头皮吃完收场。
  最让她惊喜的还是街角的一个老式蛋糕房,里面摆满了南瓜饼、炸麻花、花生酥之类的甜品。
  虞思鸢在看见“十块钱三斤”的牌子后惊呼一声,拉着沈见岚的衣角,眼巴巴地往招牌看,小声说:“我小时候可想吃了,可是虞女士都不许我多吃……”
  沈见岚听不得这种小时候受委屈的事:“买吧。”
  虞思鸢欢呼一声,跟真正的小朋友一样,兴高采烈地跑过去,提着十块钱三斤的老式小蛋糕出来,绵软香甜,一口一个。
  再附赠一个毛毛虫面包,咬一口里面满是雪白的奶油,她递到沈见岚嘴边,沈见岚尝了一口,奶油就多到溢满唇角。
  甜到发腻,却又好吃得莫名其妙。
  虞思鸢满街巷乱窜,沈见岚不得不紧紧拉住她,但一转眼她手里还是多了串校门口的里脊肉和炸鸡柳。
  她咬一口香香脆脆的炸鸡柳,满意地点点头:“嗯,就是童年的味道。”
  沈见岚只能纵着她,帮她提着还没吃完的小蛋糕,又担心地问:“会不会吃太撑?”
  “有点。”虞思鸢把沈见岚的手拉过去,极其自然地放到自己的小腹上,苦恼道,“姐姐,鼓吗?”
  沈见岚严谨地分析:“有一点点。”
  总体来说还是很平坦,看起来似乎还能吃下一头牛。
  “不吃了。”虞思鸢坚决道,“眼看学生都要放学了,走吧,我们去城墙。”
  她是特意挑了晚一点的时间才去登城墙,走了一段阶梯爬上去,正好可以看见恢弘壮阔的落日,一如千百年前一般。
  正是日暮时分,城墙很长,她们手牵着手游逛着,路过一个个瓮城。
  城墙下的城门车水马龙,三轮车和汽车交错,碾压过千年如一的石砖。
  寻了个无人之处,高处的风猎猎吹过,虞思鸢站在城墙边眯着眼,入目就是颐县外围的一座山。
  “这在古时候是抵御外敌的,现在能安稳站在上面,已经很幸运了。”虞思鸢阅读着石碑上镌刻的铸城墙事迹,轻声说。
  “是啊。”沈见岚的注意力却被不远处的一对新人吸引过去,婚纱西装造型隆重,摄影团队长枪短炮,正在以城墙为背景拍摄婚纱照。
  新娘的脸上满是笑容,白纱飞扬拂过砖块,纯白的精致与暗沉的粗粝形成鲜明对比。
  摄影师大声指导走位:“对,好,头低一点,看镜头,笑,三二一——茄子!”
  幸福就此定格,不管将来婚姻走向如何,至少此时此刻,他们看向镜头的眼中满溢着对未来生活的希望。
  沈见岚一瞬动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虞思鸢执着于给她拍照。
  虞思鸢见她望得出神,又勾了勾她的小指,示意她往城墙下看。
  沈见岚低头,城门中正缓缓驶过一辆通体雪白的灵车,车上几个大大的花圈,正中间是一口无遮无拦的棺材,所到之处纸钱纷纷扬扬撒了一地。
  婚礼和葬礼就此交错,城墙之上和城墙之下同时发生着,互不干扰,奇妙而又和谐。
  生命中莫大的幸福和莫大的哀痛,全都集中于此,岁月无声无息地淌过,好像在那短短片刻,偷窥一般见证了他人的生老病死。
  她们像是闯入者,旁观着别人的世界,体悟着自己的哀乐。
  恰是此刻,天色暗沉,夜色涌起,城墙所有的灯霎时点亮,光线从脚底蔓延开来,璀璨辉煌,恍若不似身处人间。
  虞思鸢出神之间,唇边被印上了一个柔软的吻,她偏过头,被沈见岚越发急急地吻上去。
  说不清道不明的一股冲动,但就是想在这个夜晚,偌大天地间,急切地抓住点什么。
  想在此刻吻上爱人的唇,就像和她同生共死一般。
  虞思鸢感知到了沈见岚情绪的强烈起伏,一手安抚性地顺上她脊背,一手扣住她的肩头,仰头认真回吻着。
  小县城的人或许会对她们感到惊诧,但既然是过客,也就不会在乎他人的指点和目光。
  或许,人生匆匆,本来也就只是过客而已。
  沈见岚轻喘着气,迫不及待地用舌尖分开虞思鸢的双唇,唇齿交缠间,她尝到虞思鸢口中残留的奶油气息。
  虞思鸢被吻得情动,轻哼一声,从齿缝中溢出一句微弱的“姐姐”,随即就被沈见岚越发搂紧。
  那么用力,生怕她会从怀中跑掉一样。
  天色彻底黑下来,整个世界就好像是独属于她们两个的盛宴,而彼此就是最美味的一道菜肴。
  吻得急躁了些,到最后下城墙的时候还是紧牵着手难舍难分。
  虞思鸢轻声说:“订的酒店不远,走过去吧?”
  沈见岚低低应下:“好。”
  夜色中,她的双眸如葡萄般晶亮。
  夜晚的颐县路上没什么人,在街巷中穿来绕去,路越走越窄。借着路灯的光,沈见岚隐约能看见墙角边贴着数张白纸,这都是白天没有注意到的。
  虞思鸢凑上前去看了一眼,下意识念出声来:“讣告……”
  念完两个字,又立即住嘴。
  沈见岚却很专注地一张张读过去,讣告的格式很统一,都是些新近去世的老人,由子女张贴出来他们去世的消息,这也意味着本就没什么人的老房子里更加少了一位住户。
  虞思鸢说:“颐县住的基本都是老人,也都算长寿了。”
  老龄化严重,本就老年人聚集的地方,自然讣告会更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