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锅底上的很快,上面漂浮着大块大块斑斓的无花果,点缀着其他各色药材,锅旁是一小碟一小碟新鲜处理的鸡肉和牛肉,只要在锅里烫上十几秒就能入口。
  桌子是一张圆桌,虞思鸢夹在二人中间,服务员给她们点上卡式炉,上齐了菜,又介绍了几句注意事项,就退出了包厢。
  留下三个人彼此面面相觑。
  按照惯例,虞思鸢先进行介绍:“这是我女朋友,沈见岚。这是我妹妹,虞思柚。”
  目光相触,沈见岚下意识地回避了一瞬,又顷刻间表现得不动声色,主动伸出手去:“你好。”
  虞思柚笑得甜美,狐狸眼弯弯地触上她的指尖:“姐姐好。”
  一面不着痕迹地快速打量过沈见岚。
  眼前的女人生了一张动人心魄的脸,一双眼眸清冷出尘,已然不是少女,却看不出半分岁月的痕迹,唇色淡得过分,总是轻轻地抿着,只有和虞思鸢对视上的时候,眼中才多出几分柔情。
  否则的话,无论是看向她,还是看向热气腾腾的火锅,双眼都没有任何温度,比起冷淡,更多的是漠然。
  好像生活中有一个虞思鸢就够了,根本不需要其他的任何社交。
  已经是早春接近二十度的温度,虞思鸢和她都换上了长裙,只是外面套了件针织衫,而沈见岚在简约款的长风衣内套着的依然是一件长袖毛衣,轻薄,却一直遮到手腕。
  握手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掌心凉意,纯色毛衣遮掩下的细白手腕也意外露出一小截来,上面一道不甚明显的白色疤痕。
  再瞥一眼虞思鸢,自己姐姐这个没什么心眼的,怕是从来都没有注意过这种小细节。
  沈见岚也是同样看着虞思柚,细看之下才发现,其实她和虞思鸢长得很像,只是更加年轻灵动一些,表面上纯良无害,却似乎比姐姐更有城府。
  看久了,她不禁失神,虞思鸢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这般娇嫩到能掐出水吗?
  锅煮沸了,虞思鸢一人舀了一小碗热汤,沈见岚回过神来,从包里找出带给虞思柚的礼物,诚恳地道了歉:“抱歉,之前误会了……”
  她垂着眼,嗓音低低的,脊背挺得笔直,像是被大雪压弯了的翠竹,让人禁不住想替她拂去满身的霜雪:“这是一点小礼物,如果将来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也可以尽管找我。”
  虞思柚看了虞思鸢一眼,接过她手里的小盒子,故作天真地微笑:“谢谢姐姐,姐姐根本和我没见过面,又能有什么误会呢?肯定是我姐姐又瞎说了什么,让姐姐不高兴了。”
  莫名被cue的虞思鸢:“?”
  妹妹比自己更会社交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沈见岚心头一软,动容于虞思柚的善解人意,对着那一双灵动的狐狸眼,却还是不自觉生出了几分警惕。
  哪怕对面的小朋友和她差了十来岁的光景,却比虞思鸢更有资格和她交流。
  鸡肉陆陆续续下进去,虞思鸢负责涮菜捞菜,给每个人分肉,忙得自己吃一口的工夫都没有。
  沈见岚低头吃肉,都是家养的走地鸡,在药汤里刚煮熟就捞出,脆的脆,嫩的嫩,入口满是无花果的清香。
  吃了几口她就主动去接虞思鸢手里的勺子:“我来吧。”
  火力太旺,虞思鸢的额头已经沁出了细细的汗珠,又饿着肚子一口也没吃上,沈见岚看得心疼。
  虞思鸢将漏勺柄包上一块湿巾,降低上面的温度,这才小心翼翼地交给沈见岚,不忘叮嘱:“累了就还给我。”
  沈见岚低低应下:“嗯。”
  虞思柚坐在对面冷眼旁观着,姐姐和姐妻低声细语,柔情绵绵,而她像是一只闪耀的电灯泡,只能埋头苦吃。
  碗里东西吃空了,她还在假装舀着汤喝,一面低头扫了一眼沈见岚送给她的礼物。
  是一只有翻译、录音转文字等功能的录音笔,还是某品牌最新出的那款,她确实心心念念想要一阵子了。
  只是不好意思跟虞思鸢说,倒贴几千块自费打工什么的,说出去也未免丢人。
  但确实能给她在律所的日子帮上不少忙。
  虞思柚心情愉悦了许多,眼前又猝不及防多出了一整只鸡腿,一下子把她的碗塞得满满当当。
  一抬头,沈见岚正小心翼翼观察着她的神情,一旁虞思鸢哼了一声:“怎么不把鸡腿给我?”
  沈见岚瞥她:“你和小孩子抢。”
  虞思鸢有些心虚:“在家里她都是抢我的。”
  虞思柚终于忍不住出声:“有没有一种可能,每次都是你先把好吃的吃完了,然后对我说你吃完了别抢,实际上是你想吃我的但是不好意思说。”
  虞思鸢:“……”
  沈见岚轻笑出声,又在汤里挑挑拣拣,把另一个鸡腿塞到虞思鸢碗里:“吃吧吃吧,小朋友。”
  一大一小两个人双双低下头,齐齐咬了一口鸡腿。
  鸡腿煮得嫩嫩的,蘸上酸酸辣辣的蘸料,咬一口满是汁水,虞思柚吃得心满意足。
  还是这个姐姐好,会把好吃的让给她,不像虞思鸢,只会抢她东西吃。
  更何况那一张脸,美得浑然天成,遗世独立,确实是我见犹怜的程度。
  如果不是虞思鸢先看上……(嚼嚼嚼)
  在虞思鸢的努力下,场中气氛总算活泼成了一家人应有的样子。
  吃了一大半,中场休息,虞思鸢去洗手间,把剩下二人单独留在一口热气腾腾的锅边。
  一时间也吃不下更多,年龄差的太大,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只能盯着汩汩沸腾的火锅发呆。
  最终还是虞思柚忍不住,唤了服务员来加水。
  加过一轮汤,这下连冒泡的声音也没有了,包厢内一时安静得可怕。
  距离再次煮沸还有好一阵工夫,虞思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一去不回,来回几次视线无意间的交错之后,还是沈见岚先开了口:“你姐姐经常夸你。”
  当然,算不上经常,充其量也就短短几天时间,而从虞思鸢嘴里能听见的也只有柚子很独立很让人放心之语。
  尽管是客套话,虞思柚还是礼貌地表*示自己感兴趣:“哦,姐姐能夸我什么?”
  “你姐姐说,虽然很小的时候你们就被迫分开了,但你一直没有忘记她,一直在尝试联系她。”沈见岚静静叙述着,完全不按套路出牌,“高考的时候,你坚持报临城的大学,就连你妈妈也无可奈何。现在刚有机会实习,就迫不及待来找姐姐。”
  “能够一直坚持十几年找一个人,哪怕时断时续,真的很不容易。”沈见岚发自内心地赞叹。
  仅仅不过两年,她就精神内耗了无数次,也多少次想过要放弃。
  而虞思柚面对的则是十几年,还是亲生母亲的阻碍,她从一个毫无自由行动的小孩成长到稍微有独立能力的大学生,一步步走来有多不容易。
  沈见岚不觉得吃醋,只觉得格外心疼,像是在心疼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
  虞思鸢多么好命,无知无觉间,有她们两个一直在茫茫人海中追寻着她,也该心满意足了吧?
  陡然听见自己从小到大的一连串事迹,虞思柚只觉得满满黑历史,恨不得捂着沈见岚的嘴让她别说了。
  她难得露出窘态,战术性咳嗽:“咳咳,毕竟是亲姐妹,血浓于水,很正常啦。”
  “再说,一件事情坚持久了,就习惯了嘛。而且姐姐也没有不理我,只是她自己觉得愧疚,所以刻意这么说而已。”虞思柚还是说了句公道话。
  虞思鸢虽然很多时候不把人放在心上,但心里还是有谱的,该惦记着的都惦记着,那么多年压岁钱从来没断过,一旦有机会也会约她见一面吃顿饭,只是从来不强迫她,更多处于一个被动的姿态。
  “哦?”沈见岚琢磨着,面前的火锅渐渐煮沸,冒着大大小小的气泡,“她也会愧疚吗?”
  “当然会啊。”虞思柚柔软下来,支着下巴轻声说,“姐姐也是这几年日子才稍微好过一点,最开始的时候她刚满十八岁,上大学也没什么钱,还要自己兼职去赚生活费,节假日也无家可归,只能去赚三倍工资,但就算这样还会偷偷给我发红包,尽管我根本不缺钱。”
  “后来她刚工作,工资也不高,为了升职加薪天天加班到半夜,忙到没有休息日,接到我的电话也只是说两句又匆匆挂掉。甚至有一段时间,她拒绝接我的电话,回我的消息,想让我知难而退,别在她身上付出时间精力了。”
  虞思柚少有在外面真情流露的时候,从小她就学会了伪装自己,明明很想姐姐,却在虞女士面前一点也不表露出来,长大以后更是喜怒不形于色。
  说到虞思鸢的这段故事,她埋藏在心底从来没有跟人分享过的,此刻却尽数掏出来告诉另一个女人。
  另一个在虞思鸢生命中很重要的女人。
  如果不重要的话,虞思鸢也不会非要让她们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