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姜纪嘴角轻扬,保持微笑。
  接着问她压力大不大,学习有没有吃力,最后才切入正题。
  “竞赛班听说了吧,你怎么想?”
  “你这次排名很靠前,想进的话肯定是没问题的,现在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打算。”
  林之庆手上拿着个本子,他身体斜对着姜纪,上面内容一览无遗,看得出都是筛选出能进竞赛班的人。
  其中周迢和陈言的名字后面打了对勾。
  果然,他是要走那条路的。
  得知高二组织竞赛班是一中惯例那天,姜纪就猜到了。
  这结果在她预料之中。
  “老师,我不想参加。”
  摆动的笔尖停下来,林之庆看着她问:“想好了?”
  他原本想着做一番详尽解释,根据实际情况给姜纪分析她是否适合走这条路。
  反倒是她的语气和话都十分坚决,没给自己留一点余地。
  “想好了。”
  今天之前,姜纪就考虑的很清楚。
  自己存在单科成绩不算突出的弊端,这次不过沾了超常发挥的光。
  鱼跃龙门,飞跃至云端的故事固然诱人,但冒然离开那一方水,她会呼吸不过来。
  “好,你先回去吧。”
  林之庆让她回教室去通知下一个同学。
  姜纪照办,再坐回去,心成了泛波的湖。
  除那之外,她目前同样缺少可接受结局的勇气。
  利落的拒绝,某种程度上像不肯表露出心意的自己,害怕在坦诚后,每一个白天和夜晚的邂逅都变成擦肩而过的形同陌路。
  习惯性看向右后方。
  黑色水笔夹在三指之间,每一次下笔,字迹都沙沙移动,扶住纸张的另一只手虚握成拳,青色血管透出若隐若现的光泽。
  察觉到视线,周迢撩起眼皮。
  潮湿的雨水气息猝然钻进鼻子。
  姜纪回头,再度举起那把闷沉的黑伞。
  贪吃蛇通关的诀窍是要有该按键迈步的果断,而姜纪几次失败,总将自己弯成回型符号困于其中。
  第19章
  姜纪拒绝竞赛班后的第二天,林之庆带来学校在考虑重新划分实验班的消息,因为大都有所耳闻,班里同学的反应显然不如突袭的晚修大。
  往届林泽一中的实验班中,理科四个,文科两个,按高一入学成绩来分,总共收二百个人,三年间只会剔除班级倒数而不会往里加新人。
  姜纪这届赶上市里新兴的教育改革,现在看改革持续的时间也就两年不到。
  这件事宣布后,班里比起前段时间要安静许多。
  以往年经验来看,实验班的设施、学习氛围、师资力量以及录取情况都更好,五十人的班级中有一半可以进到名牌大学,不怪大家都想挤到年级前二百名。
  何彤彤这几次成绩总在二百名左右徘徊,她担心自己进不去,焦虑了好几天,假期也在补习。
  郝怡涵倒是不烦心,她对唱歌有兴趣,但爸妈不同意她转去艺术班,退而求其次,他们对她能不能进实验班,成绩好坏便看得很轻。
  而姜纪最在意的是—又要分班了。
  这意味着,她和周迢因为同班产生的所有交集到了保质期,他们即将回归到最初的平行线。
  宋临雪双手叠在一起,“这学期辛苦你们了,接下来好好准备考试,高三也要加油啊。”
  她手中不会再有新的,需要和周迢分享的范文。
  所谓否极泰来,因祸得福,就是在说,没有人能够永远得偿所愿。
  学校在元旦当天放了一天假期。
  放假前一天吃完午饭回去的路上,何彤彤叹口气,“说是市中心广场要放烟花,我们是没福气看到了。”
  好不容易放了天假,却卡在分班考试前,没有人会不苦恼。
  “郝怡涵说不定会去,她偏爱及时行乐,我要能像她那样就好了,也少点痛苦。”
  今年的元旦晚会,高二年级几乎没人愿意报名,在每个班级至少推出一个节目的强制要求下,郝怡涵毛遂自荐获得了一次个人独唱的机会。她要彩排,因此自习课常不在。
  姜纪故作思考状:“你不是要和钟文玺去市图书馆补习吗?你们俩可以一起。”
  “姜姜,你怎么…”
  何彤彤听到这话,应激到差点跳起来。
  “开玩笑的嘛,你放松一点。”
  姜纪知道何彤彤很是重视这次分班考试,连着好几天眉头不展。
  “不过他们几个说不定真会去看。”何彤彤略一思索道。
  “哪几个?”姜纪明知故问。
  “还能哪几个,钟文玺,韩天,周迢……”
  听到自己想听的答案后,后面就都是省略号了。
  或许和元旦有关,自从参加学校晚修后,周迢出乎意料地在刚过下班的时间段里见到周山任。
  周山任领带未解,他下班没多久,嘴里叼根没点火的烟,就那么立在那儿,和主人一起神游。
  换了拖鞋,周迢往里走。
  周山任募地扭过头,和周迢的视线撞到一起。
  他戴了眼镜,疲倦的黑眼圈和充满红血丝的眼睛却仍旧透过镜片传递着信息,反应几秒后,他拿掉那根没点火的烟,笑道:“回来了。”
  这么一笑,他又有种清雅的味道,像年轻时黎丹云最喜欢的那样。
  “爸。”周迢应了声,话停住,看向茶几上的烟灰缸。
  周迢想提醒周山任,他早就离那个无知天真,需要父母以身作则的孩童年代很远了。
  最终没说出口。
  吊灯的光散满客厅,周迢一个人在家时不爱理它的开关,白光刺眼,特别是坐在那里往上看天花板的时候,光晕强得让人不舒服。
  于是他去厨房烧了壶热水,站着等待沸腾的响声。
  “什么时候去美国?”周山任问他。
  “暂时不去。”周迢回答很快。
  “过完年也好,异国他乡肯定比不上家里。”
  父子之间,近来常谈到这些,除了这些却又没什么别的可聊。
  周山任性格闷,放在十年前对着牙牙学语的周迢,或许还能找些话题问他有关学校和朋友的事情。
  如今和周迢聊天,周山任偶尔也会打听成绩,但这似乎变成唯一的切入点。
  很多方面来讲,周山任自认为不如前妻,尤其是最近,有时会后悔:如果周迢当时跟着黎丹云去了美国,他的生活会不会要比现在好很多。
  会不会长成阳光健谈的,有一口流利英文和中文的,还留有记忆里十岁孩子模样的那个周迢。
  可这种如果不存在,周*山任只能怨自己。
  看上去他是陪伴了十几年的父亲,实际却常不着家,错过太多,造成现在话都说不出几句的局面,他要负全责。
  “我不准备转到我妈那里上高中。”周迢倒了杯热水,继续说:“我会去那儿上大学,但要走自己的路。”
  热水壶中的温度不断攀升,带来的热气直直地飘至上空,隐入白瓷砖。
  “得麻烦梁阿姨多等一年了,我拿到录取通知就走,戴言哥在那边留过学,他会提前带我过去适应。至于我妈那里,你不用担心,我会抽空去看她。”
  那支烟碰到了打火机的火花,在周山任嘴边添了雾。
  厨房与沙发距离分明不远,光影恍如分立两端。
  “放心,不是不认你们,只是我不愿意搅进你们各自的新家庭,那种感觉很怪。”周迢的手搭在台子上,食指屈起,轻敲几下。
  周山任说不出话,烟草穿入他的肺,吐到外面是发灰的烟雾,剧烈的动作使得他不受控地咳嗽起来。
  眼前的画面让周迢想起自己初一那年。
  黎丹云和周山任离婚没多久,他回到家后,习惯使然,仍爱躺到那条沙发上。
  从前父母替换着下早班,所以他每次放学到家都有人在,在厨房在客厅或在书房,不一会儿就会叫他起来写作业。
  然而那天周迢躺了很长时间,直到睡一觉醒来,抬头望到天花板和刺眼的光,身上没毯子,房子里冷冷清清。
  没人来过。
  青春期很多男生会在厕所偷偷抽烟,吞云吐雾,周迢不关心烟雾,他只看到火星。
  点第一根时觉得呛人,但还是抽完了一整支。
  没什么别人描述的爽到飞起的感觉,火星的温暖仅仅存在一瞬间,他不喜欢。
  连同元旦一样,虽是传统意义上的佳节,但对于他来讲不过是普通的一天,没有祝福没有团聚没有欢度。
  连一句新年快乐也没有。
  “少抽点烟,多喝热水。”周迢拿起那杯水,放到周山任面前后没再说什么,回到自己的房间。
  水面还在摇曳,晃来晃去,倒映出正上方的吊灯,它的影子栖在里面,包着光,越发柔和起来。
  姜纪上床睡觉的时间是十一点,她往常会在十五分钟内入睡,这天破天荒地熬到了十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