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真的,如果以后有机会,做给你尝。”危聿用公筷夹了鱼片给他,“这个好吃。”
  齐先筑和柏安眼见着邬昀的碗被填满,互相给对方使眼色。
  吃了这顿饭,危聿终于明白邬昀为什么这么瘦,因为就没见过像他这样挑食的人。
  熟西红柿要挑出来,辣椒不能沾,瓜类一概不吃带皮,菌菇只喝汤,有味道的蔬菜也都留了碗底,炒熟的葱蒜堆在桌旁角落的纸巾上。
  那筷子鱼肉邬昀只翻了个面,甚至都没尝尝味道。
  “你不吃鱼吗?”危聿问。
  “有刺。”他摇头。
  危聿又夹了一筷子,在没用过的骨碟上将刺挑出来,这才放进了他碗里:“没刺了。”
  饶是再迟钝的柏安,也意识到了危聿的不对劲,想到他这两天让自己盯着邬昀,难道其实是那种用意?
  想来他不好意思直接问,但又想了解邬昀的喜好,他的饮食习惯,他的作息,他平时都和什么人接触过……所以表面监视,实则是让自己帮他打听。
  柏安只觉得茅塞顿开。
  反正邬昀又不是军庭的人,他们要是真怎么样了,也不会导致危聿违反纪律。
  刘大娘看着给邬昀细心挑刺的危聿,打趣道:“我看以后嫁给小危的姑娘要有福了。”
  “危哥,我也要吃不带刺的鱼肉!”齐先筑晃了晃手里的碗。
  “我也要。”柏安慢条斯理放下筷子。
  “你们自己挑去。”危聿懒得搭理。
  “长官,你这样不好。”邬昀咽下鱼肉,他的嘴唇因沾了辣油而有点红肿,终于染上了烟火气息。
  看着他两颊浮起的淡淡酡红,危聿哑然失笑。
  这就不好了?
  中午给他送爱心盒饭怎么没想过自己好不好?
  他忆起那个糖丸子的滋味,面色淡然道:“你以后叫我名字就行。”
  声势浩大的迎秋礼在众人饭毕后开始。
  由钱盛宣读仪式经过和代表发言后,将编织好的麦穗花环分发到大家手里。
  为了入乡随俗,他们几个人都戴上了花环。
  这个过程中邵思扬又贴了上来,继续黏在邬昀身边讲话。
  “小邬先生你戴这个花环真好看,真适合你啊!”
  “你还要在泗河镇待多久啊,有没有时间来我家一趟,我也正好要委托你帮我送信呢。”
  “哈哈,小邬先生——”
  此时危聿不在,齐先筑和柏安两人就像一对石狮子般挡在邬昀面前。
  “邵先生,请退后。”柏安出声提醒。
  邵思扬倒不气馁,隔着两个身位继续和他说话。
  钱盛正讲到激动处开始抹眼泪,一会说到花肺病,一会又讲到军庭,家长里短,啰啰嗦嗦一大堆。
  邬昀在下面鼓掌,其实有时候也挺佩服钱盛的,当领导的人确实就要有这样的素养,不先感动自己,又怎么能带动群众的情绪呢?
  他站了一会,直到被身后赶来的危聿拍拍肩膀。
  “走吧。”男人在他耳边说。
  “不听他讲完吗?”邬昀打了个哈欠,他忙了一天,确实有点累了。
  “有这么多人,他也发现不了。”危聿的语气极为笃定。
  “行,那走吧。”
  他们两个人从人群中退场,向院墙外面慢慢走去。
  邵思扬一眼就看到了邬昀的背影,他正要大喊,却被柏安拉住了胳膊:“邵先生,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
  他见过那个男人几面,却不知道他的名字,只听说他是军庭那边来的长官。
  服务站里有人夸他行事周全、年轻有为、待人有礼貌……
  可他每每与自己在一处,却总是极为生人勿近的态度,尤其在小邬先生身边。
  夜色晦暗不明,邵思扬看见男人回头,只用口型对他说了两个字:我的。
  第17章 那如果我是这样呢
  迎秋礼还在如火如荼地推进流程,另一边的邬昀和危聿顺着田野小路向外散步。
  晚风游走在小巷中,为燥热的夜晚带来抚慰。路边的街灯大多数已经不亮了,只剩下那么几个无助地闪烁着。
  只有在这样宁静的夜里,邬昀才会突然间惊觉,原来他已经在深花区停留一个星期了。
  曾经他以为深花区的人都是绝望等死的状态,毕竟每天睁开眼看不到任何希望,也几乎接收不到外界的通知,而花在肉眼可见的地方不断地蔓延着,挤占着属于人生存的空间。
  植物茂盛的地方就会有昆虫,黑色的、密密麻麻的,它们在灯火下扑闪着翅膀。
  “在想什么?”危聿注意到他在出神。
  “没什么,只是觉得不太真实。”邬昀望向坐落在远处的大山,“这里真的是深花区吗?”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区域划分的标准并不受人口密度的影响,即使这里的感染程度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严重。”危聿道。
  “如果某个地区的存活人数很多,军庭也会因为污染程度严重,而直接放弃他们吗?”他说。
  “你是在致敬经典的列车问题么?”
  “嗯,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择?”
  “作为巡逻队队长,我会服从军庭的命令。”男人缓缓道。
  “即使这一边有你重要的人?”邬昀看向他的眼睛。
  “是。”他点头。
  “确实是符合你个性的回答。”邬昀感慨。
  “如果迟早有天走到这一步,身后又能剩下多少重要的人?”危聿说。
  “你说得对。”邬昀无声地笑了。
  他们一路走到有乘凉椅的地方坐下。
  “还没来得及问,你刚才去哪里了?”
  “去给你拿药了。”危聿从口袋掏出一个小罐子,“他们说过敏以后涂上这个就不痒了。”
  “你就不怕我是花肺感染前兆吗?”邬昀接过那个小罐子,旋开盖帽后立即散发出清凉的气息。
  “怕,所以里面下了毒,涂上立刻就会死掉。”危聿面不改色道。
  “可是我看不到脖子后面诶。”邬昀像是极为懊恼般咬唇,“只能麻烦长官您替我上药了。”
  他唇畔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危聿,以后要和我同路吗?”
  男人冰凉的手指触及他的脖颈,黏腻潮湿的药膏伴着植物的清新香气,在发痒的地方抚弄着。
  “我要一个理由。”危聿道。
  “如果我说需要你,你会相信吗?”
  “你是个骗子。”男人毫不留情地揭穿他。
  “那如果这样呢?”
  他站起来,缓慢地坐在了那个人腿上。
  他们的衣料摩擦着,被失手打翻的药膏拐了个弯,滚落在他的脚边。
  绵绵的雨幕像一场新的序幕被拉开。
  依然是服务站整洁而陈旧的房间,邬昀如往常般收拾行李。
  他的信件已经全部装好了,包里面除了纸质文件,还有一个微小的容器——是要带去化验的危聿的血液。
  发动的车子在楼下鸣笛,以钱盛为首的几个自卫队成员都在,刘大娘和刘大叔也下去了。
  今天是危聿几人启程的日子,大家都来欢送,邬昀却选择和他们错开,下午再出发去古水村。
  危聿打着伞在楼下站了一会,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他在雨幕中看向二楼窗户,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驻足的影子。
  离去的背影是沉默的。
  车子鸣笛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彻底被浓雾吞噬。
  “小邬,你怎么没和他们一起去?”刘大娘有些疑惑地询问。
  “哦,不太顺路。”邬昀擦去眼镜上的水雾。
  粗心如刘大娘也能感觉出来,自从迎秋礼那个晚上后,他们之间的气氛就怪异起来。
  她也是后面才知道,原来他们几个人以前就认识,所以看见危聿对邬昀上心的态度,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只是,她潜意识里认为与其说上心,不如说是腻歪……但两个男人之间的感情这么复杂,让她不知道该怎么理解。
  “你们吵架啦?”她试探性地问道。
  “没有。”邬昀的语气冷淡,和从前一样。
  但再极力地掩饰,在她敏锐的嗅觉面前也无所遁形。
  “害,多大点事,几个大男人扭扭捏捏的做什么,深花区一年也来不了几个人,你们好容易碰上又成为朋友,这不是缘分是什么?”她笑着打圆场。
  “嗯,我知道了大娘。”邬昀点头。
  他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想到了那天晚上。
  男人的眼中迸出寒芒,似有似无的暧昧氛围瞬间消散。
  “起来。”他恢复成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模样。
  脸色冷得吓人。
  “为什么要推开?”他自嘲般地笑了,“长官,这不就是您想要的吗?”
  邬昀的膝盖轻柔地蹭上男人的大腿,像是在呓语:“不过是交易而已,您不答应帮我,我还能带来什么价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