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顾衿被他弄得发痒,却也只是眉宇轻蹙,没把他推开。
  顾衿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你之前说,熙公公是因不满你父亲未行贿,他才没有派援军。”
  陆怀归身躯微僵,“是。”
  “那问题自然就出在账册。”顾衿沉声道,“熙公公所收受的贿赂我们虽暂时不知,但也并非无迹可寻,只需查出账册亏损与银钱流向即可。”
  “可殿下,那只是件小事而已。”陆怀归抿唇,“您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更何况,如今太子监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顾衿的动作。
  顾衿总不能为了这事,把朝堂翻个底朝天。
  “不是小事。”
  陆怀归的脸又被顾衿掰过来,捧在掌心。
  他只能一眨不眨地同顾衿对视,抵额相对,“唔。”
  “只要是你的事,就都不是小事,”顾衿说,“更何况,这一事事关国库,早晚都要查清楚的。”
  陆怀归没讲话,怔怔看了顾衿片刻后才启唇:“殿下,你会骗我吗?”
  “不会。”
  陆怀归垂眸,“真的吗?”
  顾衿又安静下来。
  他久久都没等到回答,搂着顾衿后颈的手也垂下去,自嘲地笑了下,“我知晓了。”
  要求对方毫无欺骗隐瞒,这种事,他自己都做不到。
  更遑论他人。
  小指蓦地被勾住。
  陆怀归微怔,抬起头来,看着顾衿。
  顾衿神色依旧很冷,淡漠的目光盯着两人相勾连的小指,薄唇微动。
  “拉勾,我不骗你。”
  陆怀归的唇张了张,竟有些失语。
  直到顾衿松开手指,陆怀归才眨眨眼睛道:“难道不该说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吗?”
  “……”
  陆怀归见顾衿不说话,又重新勾住顾衿的小指。
  顾衿抬眼,与他对视。
  “殿下这都不会啊。”陆怀归眼眸微弯,重复了一遍拉勾的动作,嘴上念着,“拉勾上吊,殿下永远不会骗我。”
  顾衿指尖颤了颤,低低应一声,“好。”
  *
  翌日,朝堂上便炸开了锅。
  昨夜御书房猝然走水,太子妃又发疯一样地刺杀长公主。
  这一切的异样,似乎都是从顾衿监国开始的。
  顾衿着朝服,并未坐于龙椅上,而是负手立在百官面前,声音冷沉:“诸卿可有事要奏?”
  百官皆以目视地,缄默不语。
  倒是三皇子拱了拱手,“皇兄,臣弟有事要奏。”
  顾衿淡淡看他一眼,“何事?”
  “臣弟听闻,昨夜太子妃刺杀长公主,按我朝律法,谋害皇室者,理应褫夺身份,押入大理寺候审。”
  三皇子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可话语里却极为咄咄逼人,“臣弟请奏,请皇兄废掉太子妃,将太子妃押入大理寺。”
  顾衿的脸色一点点沉下来,冷冷盯着三皇子,“你说什么?”
  “皇兄此时还未将太子妃押入大理寺,莫不是想包庇,意图欺君?”三皇子却是笑看着顾衿,“若不将太子妃押入大理寺,怕是难以服众啊。”
  三皇子周围的朝臣也受其鼓动,纷纷跪地稽首,“请太子殿下废除太子妃,押入大理寺。”
  顾衿眸光沉沉,掩在袖间的手缓缓拢紧。
  三皇子却笑得愈发温和,半是恭敬半是威胁,“皇兄还等什么,莫不是舍不得?”
  “长公主的事,本宫自有定夺。”顾衿冷声道,“岂容你在此置喙。”
  顾衿此举,自然是要保下陆怀归。
  众臣相对视一眼后,正有人要开口,却又听顾衿道:“兵部账册的亏空,谁来给本宫说一说?为何短短一年以内,兵部就亏了整整三万四千五百两银?”
  要开口说话的人顿时噤声了。
  顾衿的目光又落在了三皇子身上,“皇弟,你身为兵部尚书,若是再查不出账,你便自请辞官,去向父皇解释罢。”
  顾衿的眼神扫过来时,众臣纷纷垂下头。
  这太子殿下,有时候比陛下还要可怕。
  他行事果决,且毫不留情面。
  三皇子闻言,面上恭敬称是,持着笏板的手指却攥紧。
  下朝后,顾衿便往御书房行去,却被一名小太监拦下,“太子殿下,陛下让您和太子妃晚些去他那里一趟。”
  顾衿蹙眉,还是应了声,“嗯,知晓了。”
  *
  陆怀归却不在宫中,他回了一趟镇远将军府。
  自他父母死后,他便再未来过这里。
  因着那场大火,这条街上行人寥寥,周围的住户也都搬走了。
  陆怀归仰起头,眼瞳陡地瞪大。
  本该只剩下断壁残垣的将军府,此时却完好无损地呈在他面前。
  府门口还有扫洒的小厮,见到他后便微微躬身道:“小侯爷,您回来了。”
  陆怀归怔忪了很久,才点点头。
  “这是怎么回事?”陆怀归侧头,问那还在打扫的小厮,“你又是何人?”
  “哎,是一位宫中的贵人,小的也不知那贵人身份,”小厮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摸了摸,“不过那位贵人说,您要是回来,就把钥匙给您,下次小的要不在,您自己就能开这门儿。”
  到底是谁?
  是谁对他的事如此在意?
  又如此地事无巨细?
  他接过小厮递来的钥匙,道谢过后,他推开府门,踏了进去。
  周围的一切,照壁花草,曲廊厢房,都与从前的将军府别无二致。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他只是贪玩回来得晚,父母仍然在原地等他。
  父亲在院中练剑,母亲就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看书。
  母亲看到他了,放下书走来,有些嗔怪地问:“去哪儿玩了,知不知道你爹和娘等了你一夜啊?”
  父亲收了剑,也向陆怀归走来,轻轻拍了拍母亲的肩头,“阿归贪玩儿,像我像我。”
  说罢,又一个劲儿地对陆怀归使眼色,“快回去,别再惹你娘生气了。”
  只可惜物是人非。
  陆怀归望着空荡荡的院子,唇角轻轻弯起,眼眶却有些湿润,“阿爹阿娘,孩儿回来了。”
  他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后,仰头望着湛蓝的天。
  片刻后,他才又会回神,神色亦恢复如常。
  他轻车熟路地来到书房,缓缓蹲下,手指按在地板某处,轻轻旋转。
  不多时,一条密道便呈现在他眼前。
  密道里藏着的,并非什么金银珠宝,而是一大摞账册。
  陆怀归将那些账册一一翻出,拍了拍上面的尘土。
  他倒要看看,这账册上到底写了什么,才让刘贵妃等人放火烧毁,以至于让他父母丧命。
  陆怀归随意翻了几页,开始时并看不出端倪,直到他看到账册的最后一页。
  他父亲出征边关的那一天。
  兵部的饷银为空,而宫中用度的银两却比之前多了好几倍。
  他合上账本,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唇角却弯起了讥讽的弧度。
  从密道出来后,陆怀归只觉得浑身泛冷。
  踏出府门前,他又去祠堂祭拜父母。
  那贵人倒是心细,将一切复原完善好后,还特地为他的父母设了牌位。
  陆怀归先是插了几炷香,须臾后便屈膝下跪,磕了几个响头。
  “阿爹阿娘,对不起。”陆怀归望着缭绕的轻烟,哑声低喃,“孩儿要让您二位失望了。”
  他注定无法像父母所期待的那样,正直清白,坚毅善良。
  他注定要成为人人喊打的恶人,注定要成为卑劣之徒。
  一只手掌倏然落在他的头顶,轻柔地抚摸。
  陆怀归抬眼,撞上顾衿冷淡的面容。
  “殿下,您来做什么……”
  顾衿沉默片刻,并未回答,指腹轻抚他眼尾,“哭了?”
  陆怀归握住顾衿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没有,被风迷了眼睛,吹吹就好。”
  顾衿也不拆穿,倾身凑近他,微微张唇,对着他的眼睛吹气。
  细小的风拂面,却更想让他淌泪。
  陆怀归猛然伸手,环住了顾衿的腰。
  顾衿似乎已经习惯了他这样,掌心抵着他后背,轻轻抚了抚,“怎么了?”
  陆怀归摇摇头,并不说话。
  顾衿轻叹一声,“时候不早了,回宫吧。”
  第25章 (倒v开始)
  *
  顾衿和陆怀归甫一进宫, 熙公公便上前,将‌二人引至皇帝寝殿。
  皇帝近来身体恢复得不‌错,勉强能起身说话了。
  殿内龙涎香袅袅, 榻上的皇帝着一袭明黄寝衣, 虽是一副病容, 却天然自带一种不‌怒自威的态势, 他咳嗽了一声, 对帘外跪着的二人道:“起身,进来罢。”
  两人应声称是,起身掀帘走进。
  皇帝先是瞥了陆怀归一眼, 话却是对顾衿说的:“你二人这桩婚事本就是朕亲赐, 一来是陆将‌军为我朝征战多年,只‌留下一个‌孩子,二来是想改改你的性子。不‌过,如‌今你代朕监国,没个‌扶持你的世家女子自然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