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鸣柳进来换菜时,惊呼了一声,“殿下,您的手!”
  顾衿垂眸,木筷不知何时被折断,木刺扎进掌心里,血珠涓滴淌落。
  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盯着掌心里的血厌烦蹙眉。
  陆怀归瞧着鸣柳给人包扎,眼眸晦暗不明。
  *
  之后的那几天里,顾衿都很忙。
  临近年关,朝中许多事都要处理,回府的时候也愈发短。
  这天夜里,顾衿难得回府。
  他身着朝服,峻冷的面容上泛起红晕,他的步伐并不稳健,被春庭扶着,摇摇晃晃地经过窗前。
  他被人在水里下了药,神志都不算清明。
  “太子殿下,您是不是想小侯爷了,奴婢带您去找他可好?”春庭问道。
  顾衿闻言,顿住了脚步,哑声道:“不必打扰他。”
  “可是……”
  可他是个男人,不纾解还能怎么办呢?
  总不能活活憋死吧?
  春庭思忖了片刻,还是将顾衿扶到了偏房外,轻轻叩了叩门。
  门被打开,顾衿走进去,瞧见了斜倚在榻上的陆怀归。
  陆怀归衣衫半褪,滑落至腰窝,腰间的系带松松垮垮,垂落在地。
  仿佛是等了他许久,见他靠近,陆怀归便开口,“殿下,您回来了。”
  顾衿不甚清明的目光便落在他身上,轻轻地嗯了一声。
  “殿下,您怎么了?”陆怀归明知故问,无辜眨眼,“可有哪里不适啊?”
  顾衿看了他许久,久到灯芯都快燃尽,才终于探出手去,扣住了他的肩膀。
  霎那间,压在枕下的匕首被抽出半片刀身,只待顾衿近些,再近些,他便能杀了他。
  从此不相欠。
  “衣服,怎么不好好穿?”
  陆怀归一怔。
  顾衿微微倾下身子,高大的身形挡住了他。
  纤长的五指在触到陆怀归的肌肤时,轻轻颤了颤,旋即移开。
  半敞的衣衫被拢到肩膀,腰间的系带也被细致缠好。
  “若不穿好,会被罚的。”
  顾衿向来清冷的声线里,裹挟着丝丝哑意。
  他分明忍得辛苦,眼尾处都是一片薄红,艳如海棠。身躯也不太能站直。
  让一个向来冷淡自恃的人失态至此,可见是下了不少的药。
  陆怀归忽然问他:“罚什么?”
  顾衿沉默下去,似乎是在回想,最后又摇头说:“不记得了,应该是关禁闭五天吧。”
  陆怀归微微张唇,抬起手,故意在顾衿的胸膛游移打转。
  顾衿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起来,扣住了陆怀归作乱的手。
  “殿下,是不是忍得很辛苦啊?”陆怀归一边说,一边将匕首又往外抽出半寸,“是不是很想和我……”
  他话未说完,顾衿忽然松开他,摇晃着身躯走向院外。
  春庭还在外面候着,见顾衿出来又上前道:“殿下,您——”
  “去打半桶冷水。”
  春庭一顿,“这有损您的圣体,况且这么冷的天气……”
  不待她说完,顾衿已经拂开她,兀自走远。
  “殿下,殿下……”春庭连忙跟上去,扶着他,“您要去哪儿啊?”
  顾衿沉默不语,春庭生怕他又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来,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顾衿身侧。
  这叫什么事儿?一般这种情形,难道不是去找太子妃行敦伦之礼吗?
  怎么到了顾衿这里,就不愿意了呢?
  还未走出偏院,陆怀归就已经追上来,轻声道:“春庭姐姐,我来扶殿下吧。”
  春庭闻言,看了看陆怀归,又看了看顾衿。
  顾衿神色依旧不太好,身躯是滚烫的,春庭扶着他时,都能透过衣料感受到他异于平日的体温。
  许是太难受,他连话都说不出,只是眸光不甚清明地朝陆怀归望去,又迟滞地敛眸。
  手臂被陆怀归很轻地握住,他垂眼凝视片刻,倒也没甩开。
  反而任由着,体温也因这微末的触碰猝然升高,手背青筋暴起,指骨泛白。
  *
  在陆怀归的搀扶下,顾衿来到了浴池。
  夜半更深,侍女们都已经歇下了。
  阁中空寂,浴池里的水也是冷的,幽幽泛着冷气。
  “去关门。”
  陆怀归微微颔首,松开手,转身去阖门。
  门阖上的瞬间,他听到扑通一声。
  再转身时,顾衿已经背对他,和衣浸在浴池中,搭在浴池边沿的手颤了颤,旋即又静下来。
  陆怀归怔忪许久,才迈步走向浴池边沿。
  他半蹲着,探指在浴池里试温,冰冷刺骨的寒意蔓上指尖,他猛地缩回手去。
  可顾衿却平静而淡漠,似乎感觉不到冷。
  “殿下,”陆怀归垂眼,目光落在顾衿那张脸上,“您为什么不碰我?是厌恶我吗?”
  顾衿没说话,闭着眼睛,后颈枕着浴池边沿的石头。
  灼热还未散去,他开口时声音比方才还要喑哑:“……不是。”
  “那为什么不呢?”陆怀归像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眼瞳清澈透亮,“是因为我不如紫衣吗?”
  “……”
  因着在池中泡了许久,顾衿的唇色隐隐发青,欲望尚未消解,心绪也混乱至极。
  他忽地睁眼,正与陆怀归四目相对。
  “殿下,”陆怀归道,“您是不是讨厌我了?是不是早就厌弃——”
  一双冰凉的手,猝然将他的脸捧起。
  他藏在身后的匕首险些要握不住。
  顾衿捧着他的脸,指腹轻抚过他的眼尾。
  一个吻,轻轻落在他了他的额头。
  竟让他忘记,跟着顾衿一开始的目的是什么。
  第8章
  *
  浴池中,冷水泛起丝丝寒气,侵肌入骨的冷。
  顾衿冰冷的指尖搭在陆怀归的后颈,极轻地摩挲一下。
  似乎还浸在那个吻的余韵中,久久无法回神。
  “殿下,您还难受啊?”
  顾衿被这一声殿下唤回了些许神志,在对上陆怀归的眉眼时,眸光清明了半瞬。
  陆怀归垂眼,从善如流地伸出一只手,去解顾衿被冷水浸湿的衣衫。
  衣衫湿黏,紧贴在顾衿身上,半片胸膛随着呼吸起伏,若隐若现。
  他的手指抚上去,一下下地拨弄。
  顾衿身躯僵直,呼吸因为他的动作急促不少,那双冷淡的桃花眼也似含春水,失神地瞧着他。
  陆怀归一只手按在顾衿的胸膛,另一只手握着匕首,悄无声息抵到了顾衿后颈。
  “殿下,”陆怀归的指腹按在了顾衿的喉结,他微微倾身,贴在顾衿耳边道,“很快,你就不会难受了。”
  就在他的手微微用力,匕首要陷进顾衿后颈的皮肉时。
  脚下却一滑,整个人的身躯前倾,要往那水池跌去。
  腕骨蓦然被稳稳抓住了。
  他低头,瞥见那只被冷水冻得青白的手臂。
  顾衿的气息依旧粗重,温热吐息落在他手上,有些痒。
  “殿下。”陆怀归又这样喊他,有些无辜。
  顾衿紧握住他的手腕,用力将他挥开。
  陆怀归一个趔趄,身躯往一侧撇去,手中的匕首还来不及收。
  可顾衿已然转过身,背对他,未再看他半分。
  “回去。”顾衿冷然的声线里,还带着丝丝的哑意。
  “可是您很难受……”
  “我说了,回去。”顾衿一字一顿道,“我不需要你这般。”
  陆怀归顿住,久久都没说话,像是被顾衿这句话伤到了一样。
  周遭一时间陷入冷寂,片刻后,响起了关门的吱呀声。
  顾衿转过头,还想再说些什么时,只剩下空荡荡的池子,哪里还有陆怀归的踪影。
  陆怀归回到偏房,坐在案几前,点了油灯。
  他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来,徐徐展开。
  这是周澄白日里派人给他递的信。
  “若要离开太子府,今夜正是良机,贤侄静心等待即可。”
  看罢纸上内容,陆怀归便将纸折了,就着烛火点燃。
  烛灯昏黄,陆怀归单手支着头,另一只手屈起指骨在木桌轻叩。
  火舌沿着纸张末梢舔舐,灰烬落在他的手背。
  烫得他皱起了眉。
  他却没有动,反而将灰屑摁在手背,直到通红一片,起了水泡才罢休。
  不需要,是哪种不需要?
  是看了他就烦的不需要,还是只把他当小孩的不需要?
  但不管是哪一种,都让他心烦意乱。
  真以为自己和太子是什么恩爱夫妻吗?他分明恨不得杀了太子,啖其肉饮其血,又怎么会因为顾衿的那一句话就觉得……委屈了呢?
  陆怀归敛眸,盯着手背的那片红,冷笑出声,“呵,真是演得自己都信了。”
  *
  次日清晨,顾衿照常早起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