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如不是阿详拉着永宁驸马说笑,怕是席上会更加冷清。”
  太子越说越伤感。
  直到他迈步进了宜秋宫后门,又信步走到了东偏殿的小门旁边。
  庭前廊下,一个醉得媚态横生的年轻姑娘,正在丫头的搀扶下,歪歪斜斜地跪倒在香案前,朝上合十了双手,拜了下去:
  “月亮啊,大月亮!
  “信女,王熙凤,有事儿求您!
  “您要是能帮我的忙实现了,信女明儿就,就给您塑金身,一生供奉!”
  说着,磕头下去。
  砰地一声!
  吓得丫头忙伸手去拉她:“承徽您轻着些!”
  “我愿心大,轻了不管用!”姑娘推开丫头的手,又磕了一个,然后抬起头来,重新双手合十向上,说出了她惊天骇地的愿望:
  “我们家和亲戚们那些作死的秘密,不该藏的东西,不该藏的人——
  “求您,都帮着,埋了吧!”
  第68章 姓秦
  月下,美人酒醉,粉靥如桃花盛开。
  娇声婉转,乍闻若莺啼凤唱。
  一身纯白素罗,松松只系了一条生麻孝带,偏生又勾勒出腰身如握、峰峦如许……
  太子刚刚才被这个情景治愈了回忆的伤痛,却又紧接着听到了令他心底深处最为震颤和恐惧在意的话——
  秘密。
  藏的东西,藏的人。
  太子一瞬间,面沉似水。
  庆海只觉得自己刚换上的干爽衣衫再度湿透!
  这个王承徽啊……
  真是成也是她,败也是她!
  她怎么连守孝都能守得这样波谲云诡的?!
  主仆两个都没了笑容,目光死死地盯在那个仍然沉浸在祷告中的月下美人!
  丫头开了口,带着胆战心惊和疑惑:“姑娘,您又混说什么呢?好了,月亮拜完了,咱们回去睡觉吧?”
  美人不依:“你莫打岔!走,走开!”
  丫头无奈,只得跪在旁边继续扶着她。
  太子双手负后,面色阴沉,一动不动地看着。
  庆海微微弯着腰,没好气,一动不敢动地看着。
  “嗯,对,说到哪儿了?
  “大月亮啊……”王熙凤的双手合十再度举起来。
  如儿实在听不下去,小声纠正:“是月光菩萨……”
  “啊?还有个月光菩萨呢?”王熙凤疑惑地回头看她一眼,手却没放下,身子晃了晃,再度抬头看向圆月,“好,月光菩萨,菩萨在上——
  “我们家……还有亲戚家……疯子不多,可傻子,傻子太多了……
  “信女也不知道是谁撺掇的……
  “信女就觉得,觉得吧……他们太没有自知之明了……
  “一群蠢货,又蠢,又瞎,禽兽不如……”
  王熙凤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来自己被“狠舅奸兄”卖掉的女儿巧姐儿,心里一酸,落了泪下来。
  如儿顿时有些慌张,抱了她就要往回拖:“姑娘,您醉了,咱们回房!”
  “我醉了?”王熙凤直愣愣地看她。
  如儿用力点头:“醉了。失态了。给人瞧见要惹事的。奴婢扶您回房。”
  “是吗?我觉得我还行……”王熙凤一边小声地顶着嘴,一边从善如流地摇摇晃晃站起来,乖顺地跟着如儿往回走。
  这怎么……怎么说一半不说了!?
  庆海听得着急,急得冒汗。
  太子满脸的阴沉却随着她狠狠的痛骂和听话的回房,渐渐缓和下来。
  就在王熙凤踉跄往廊下走了两步之后,她忽然又回过头来,朝着恰恰好好升到香案正上方的月亮挥了挥手,结巴着说了最后几句:
  “不然,不然月光菩萨您给太子托个梦吧?
  “我上回迷迷糊糊说的梦话,太子就照办了!
  “这回您再跟他说一声,那孩子现在在秦家!可秦家又生了个儿子!对她都有点儿不大好了!
  “孩子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孩子是无辜的啊!”
  如儿更加懵了:“姑娘,您说什么呢?什么孩子,什么秦家?您这……您又看了哪个话本子了?孟姑姑不是把您的话本子都收了么……”
  主仆两个一步三晃地回了寝殿。
  太子站在小门边,脸上的表情越发凝重起来。
  孩子。
  秦家。
  “朝中,姓秦的,五品以上的名单,明天下朝回来,拿给孤看。”
  “……是!”
  墙边的树枝上,两只乌鸦站得牢牢的。
  待太子离开,一只跟了上去,另一只仍旧牢牢地抓着树枝,警惕地看着整座宜秋宫。
  而墙角的阴影里,还蹲着一只通体乌黑的猫儿。
  ………………………………
  王熙凤的确喝得有点儿多,趁着酒疯把该点的点了、该漏的漏了、该认怂的也都认了,尽了人事,她决定接下来就听天命了。
  香香沉沉地睡一大觉。
  早晨按时醒来,打拳洗澡,乌鸦来了。
  待她一身清爽地出来,替她擦头梳妆时,如儿找了个空子把安儿支出去,悄悄地附耳告诉了王熙凤她“醉后”说的话。
  王熙凤咔嚓一声撅断了一根玉簪,花容失色:“我,我说了,姓秦!?”
  如儿一边仔细地看着她的侧脸,一边轻声安慰:“院子里没别人。就奴婢听见了。您放心。奴婢还瞧见树上站着鸟儿呢!
  “若有旁人,鸟儿早就吓飞了。”
  王熙凤略略松了肩膀,沉默了好一时,才低声道:“如儿,不是我有意相瞒,而是这些事,真知道了,你们谁也活不了。”
  正捋着王熙凤的头发绾单螺髻的如儿身子一颤,嗯了一声,眼睛只看着头发:“姑娘心里宝贝我们,奴婢明镜儿似的。您放心,该问的不该问的,奴婢都不问。
  “除了您让奴婢知道的,其他的,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说着话,头发绾好,又端详片刻,笑了笑,“好啦!”
  王熙凤一向的活泼收敛了三分,一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边扶着如儿的手往外头走。
  待她坐到桌边时,还是恹恹的。
  “姑娘昨儿喝得太多了。”安儿一边把小厨房座的素斋端出来,一边唠叨,顺便还瞪了如儿一眼,“你也是,我们都睡了,你就不能劝着些了?”
  “姐姐说的是,下回我一定劝住了。”如儿恭顺极了。
  王熙凤趴在桌子上,挑了两根面就不想吃了,推开碗。
  “不是都练过拳洗过澡了么?还不舒服么?”安儿有些担心。
  王熙凤又喝了两口汤,怏怏地吩咐:“午膳你帮我跟小厨房要白粥碎菜来。”
  安儿领命:“是。”
  …………………………
  散朝后,太子坐到丽正殿的宝座上,便看见桌案上摆了两张纸。
  “这是朝中所有五品以上姓秦的官员。但都不在京里。”庆海轻声禀报,“时间短,奴才只粗粗查了查。发现这些位大人们,年纪都在五旬往上,没人家里有三岁以内的儿子。”
  太子沉默下去。
  但紧接着,庆海又递给他一张纸,上头只有一个人名、一行履历:“但这个人,秦业,工部营缮郎,从六品,荣国府贾政曾经是他的上官。
  “七年前在养生堂抱养过一个女儿,前年生了一个儿子。”
  七年前……
  那么早,就未雨绸缪了……
  太子捏住那张纸的一角,轻飘飘的,看了许久,才低声问道:“孩子在家里过得如何?”
  “姑娘取名叫可儿,性情温柔,心思细腻。只是脾胃不大好,所以如今还瘦小……十分纤巧。
  “秦家夫人本就体弱,生儿子时又年高,越发不大好,现下每日里便是药撑着。
  “如今家中便是这七岁的姑娘在帮衬家务……洗衣做饭什么都……”
  庆海低声说完,停了一会儿,才问:“爷,要不要奴婢去……”
  “住口,滚。”太子心烦意乱,什么都不想听。
  庆海立即低头退了出去。
  这一天,太子只喝了半盏参汤。
  庆海躲在大殿外头小心地观察着太子的情形。
  被他从膳房火速调到了身边的小杂役则躲在他身后。
  “师父……”
  “住口,滚。”
  “师父,要不我去宜秋宫小厨房问问,王承徽今儿午膳用的什么?”
  “……嗯。去吧。”
  回来却报:就是一大碗白粥,却配了十几碟的小菜,酸甜苦辣,什么口味都有。
  庆海听说,琢磨了一会儿,咬了咬牙,命人也依样画葫芦弄了一套,给太子摆了一桌子。
  太子不想吃,满眼烦乱:“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奴才,奴才也不懂……”庆海委屈着,“就是,听说,王承徽那里,是这样的……
  “奴才想着……王承徽是个有福气的,误打误撞的,每回惹了祸,都能化险为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