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今天陶行简送来这三件东西,其中两件虽贵重却不算罕见——一盆柿柿如意的玉雕盆景,一株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的珊瑚树。
  可这第三件,竟是一副四折的梅兰菊竹慧纹屏风!
  而且,正是黛玉幼年曾经见过的贾府所有的三件中的一件!
  此物之珍贵,可说是自己手中珍玩都无法与之相比!
  且,陶行简从何处得来?!又如何会随手送给了自己?!
  黛玉心中震撼之余,颇有了一丝异样感觉,不由得抬头去看孟姑姑。却发现孟姑姑也在面露怪异地看着她。
  怔了一怔,黛玉发现众人都在屏息安静地看着自己,忙稳定心神,微笑道:
  “果然都是贵重物件。来,盆景摆在外间,珊瑚树放在这边屋角,屏风正好隔在我卧室门口。”
  淡淡指挥着众人把东西摆好,让紫鹃看赏,再叮嘱一句:“世叔送东西来,不要外头说。”
  林、单等人心下明白这事果然十分要紧,忙都恭肃应是,低头退出。
  看着婆子们走了,孟姑姑这才缓缓开口:“这东西,便是宫里,也只有十来件。而且,据我所知,这般大小的,似乎极少。甚至,在我出宫前,没听说过。”
  黛玉默然,没有说话。她不确定该不该把此物出自贾府之事告诉孟姑姑。
  不过,无论如何,她都一定得问问陶监。黛玉转头看向小红:“江永呢?叫他来见我。”
  小红的眼神闪烁,额角的汗到现在还在密密麻麻地往外冒:“江永一看这三样东西,脸色就变了。奴婢问他怎么了,他咬着牙不肯说。
  “然而东西搬到二门口,他反复嘱咐了奴婢一定不能让这几样东西离开视线。奴婢应了。他便丢下一句‘去陶府’,衣裳都没换,就跑了。”
  看来江永也知道这慧纹屏风非同小可!
  孟姑姑皱皱眉:“这江永,倒是识货。”
  “既然如此,待江永回来,你让他来我这里亲自回话,别总使唤你传东传西的。把你当什么了?”黛玉平静地歪在了榻上,垂眸看书。
  小红脸上微烫,垂头答应。
  孟姑姑看着林黛玉心事重重,便留下雪雁,带着其他人出去了。
  一时紫鹃过来,屋里却没有黛玉说的抹骨牌的众人,不由诧异。雪雁一眼瞧见她,忙出来拉住,贴着耳朵如此这般告诉了一通。
  紫鹃探头往屋里一看,伸手一把捂住了嘴,惊恐万状!
  她自幼在贾母身边服侍,她太知道了——这就是贾母那架爱若珍宝的四君子慧纹屏风!怎么会被陶监送来了姑娘这里!?
  “如今,只能等江永回来,才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永才迈进陶府大门,便大大地打了一个喷嚏!
  “哟,江管事,这是着凉了?”守门的看着他笑。
  “着凉?我正热得满身冒汗!这必是有人念叨我呢!老侯在吧?屋里喝茶吃花生?”
  江永一边跟守门的寒暄,一边疾步往里走,根本就不做半分停留。
  守门的在他后头“是”“是”地答应着,似乎只一转眼,就见他拎着袍子拐了弯小跑起来!
  “这是又为了什么事儿,怎么急成这样?”
  陶府的大管家老侯正在自己屋里烤火喝茶,边在炭盆边上烤那带壳的花生吃,边哼着时下最流行的戏文。
  这是他冬日里最爱的事儿。
  江永一路小跑,推门就进,满脸轻松在看见老侯的一瞬间消失不见。只见他面罩寒霜,神情凝重,直接扑到老侯跟前,压低声音,严厉问道:
  “林府那三样东西,谁挑的?你,还是陶监?还是主子!?”
  又瘦又高的老侯一双三白眼狠狠一翻,哼了一声:“给那位送年礼,谁敢自作主张?自然是主子亲自挑的!”
  “那架屏风?!”
  “那是上年贾妃日子不好过的时候,贾家进献的。一共两件,一件是柄折扇,太上拿去自用了。这件大不大小不小的,宫里摆着不伦不类,主子就扔在他的私库里吃灰。
  “陶监得了那位的年礼,乐得眼睛都找不着了。主子想挑几样吧,陶监死死捂住不给。主子一生气,就从宫里赐了这三样出来,让冒了陶监的名义给你们那位送过去。
  “如今陶监准备好的年礼,都还在那儿堆着不知道怎么办呢!你没看我这紧着吃喝?等陶监回来,我还不知是个什么罪呢!”
  江永看着老侯大大咧咧的样子,呆滞半晌,苦笑一声,摘了帽子,也坐了下来:“这可让我怎么回话?”
  “怎么回话?当然是说实话。就是主子以陶监的名义赏赐她过年的。能赏贾家,不能赏她?”
  老侯满不在乎地往嘴里扔一粒花生,边嚼边道:“小姑娘家家的,没那么多心思。你解释解释,她就过去了。”
  “什么叫没那么多心思?谁有心思?有什么心思?你还听陶监说什么了?还是主子直接跟你说了什么?!”江永的心刚放回肚子没三息便又提了起来。
  老侯眨眨眼:“通没有!但是咱们当奴才的,难道不该多预备些意外状况么?万一呢?谁知道?咱们这位主子,到现在为止,除了做给人看的,可是一个宠妃都没有过……”
  “你给我住口!大过年的作死!你是大放什么厥词?”江永不想再听,心烦地站了起来,“我这一趟还不如不来!”
  “你哪儿去?”
  “巡铺子!”
  “呵呵,就这横行霸道的两步走儿,哪儿是巡铺子?分明是找茬儿骂人撒气去……”
  第77章
  林家在京中的铺面众多,涉及各行各业,如今因年节关铺上板暂且放假的仅有一小半。对于剩下的来说,年节期间则是旺季中的旺季。
  尤其是酒楼。
  自从林黛玉搬出荣国府,京中在她名下的三间酒楼便立即改了名字:林记总号,林记吉祥酒楼,林记如意酒楼。
  江永今天来巡的,便是林记总号。
  一来,他的确是满肚子邪火不知道该怎么发,甚至都没闹明白自己为什么生气。所以一定要找个地方顺理成章地大发雷霆一番,甚至还能砸东砸西,才能消了他这郁闷。
  二来,林记总号是林家产业在京中亮明字号的最大的一家店。若是这家店能生意红火、口碑漂亮,他便能慢慢地把所有林家产业都挂上林记的招牌。这是最要紧的头一张牌。
  第三,酒楼这种地方,只要仔细查,就没有查不出错儿来的。他想自己发脾气,也要防着别人找茬儿,自然酒楼就是他巡查的重点了。
  从陶府出来,江永翻身上马,一路径直去了位于京城最热闹的鼓楼大街上。
  人群越来越拥挤,江永翻身下马,慢慢牵着,一路走过去。在距离林记总号还有数步之遥的地方,他却发现再也挤不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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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黛玉正在魂不守舍之时,忽然外头单婆来报:“送了好些年礼来,请姑娘示下怎么办。”
  “这个时候?年礼?”紫鹃愕然。
  林黛玉也皱了皱眉。
  寻常谁家的年礼不是年前送?大年初二送年礼,而且还不是还礼,她还是头一回听说。
  当然,陶监这年礼的确是来的晚。但那是因为他人在宫中,传话晚、准备晚,自然送得也晚,所以他不在“寻常”一例。
  “谁家送来的?”林黛玉问。
  “好些家的,是从西府转过来的。说是年前就送到那边,赖管家以为是送自家的,就都入了库。
  “今儿有人去府里拜见老祖宗,一听姑娘已经搬出来了,便谈及年礼之事;说还以为姑娘年幼不懂礼数,原来是错怪了。
  “赖管家这才把礼物赶着都转送了过来。”单婆撇了撇嘴。
  什么叫以为是送自家的?!年礼上谁不会一份一样的写了单子?难道那单子上没注明哪是常例给贾家的,哪是专门送给林氏姑娘的?
  这姓赖的要不就是偷懒没看礼单,要不就是想偷偷地密下归了自己!老东西,全府里最贪的就是他了!怎么就没一个主子肯收拾他呢!?
  林黛玉听了,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让林之孝对了单子暂且收下,誊一份拿进来我看。”
  单婆愣了愣,满心想问,张嘴的同时下意识看了女儿一眼;却见女儿狠狠地瞪着自己,忙咽下去疑问低下头,答应一声,出去传话。
  “姑娘……这是麻烦要上门了么?”紫鹃担心地看着林黛玉。
  黛玉缓缓颔首,冷笑一声:“我在贾府前前后后住了七八年,从没有一样东西是旁人没有、单送到我手里的。
  “如今那起子趋炎附势的,瞧着世叔这般疼我,陛下还赐了我宅院,这才上门结交。趋利避害么,这也就罢了。
  “可这些人,还怕绕过了贾家,会得罪了他们。索性便把送我的东西跟送贾府的年礼放在一处,送在一家,让贾家看着办。这便是要试探贾府跟我,如今究竟关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