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嘻嘻!姑娘,你可应了我了,等出远门,一定要带着我——不带紫鹃和小红!”
  “……”
  “……”
  陶行简静静地站着听,笑了起来,偏头看向身边长身而立的人,低声道:“异想天开。”
  “倒也不算。还有人说我们住在一个球上呢。”一身常服的昭明帝笑了笑,看着支起的窗前挤着的两个丫头,有些遗憾,“丫头们倒也勤谨,知道不让她冻着,把她圈在里头了。”
  “我过去吗?”陶行简有些犹豫。
  他若过去,那林黛玉必要亲自到门口迎接,昭明帝便能看见那孩子如今的模样了。
  可若是他过去了,以那孩子的聪明,说不定会猜到是不是昭明帝也微服至此。万一惊动了贾氏全家,倒不好了。
  昭明帝果然摇头否决:“不了。朕也是一时兴起,出宫走走罢了。”
  侧脸看了身后女官一眼,道:“那孩子孱弱,你听这声音就知道,中气不足。她父亲如海,你也见过的,那是个真诚的人。
  “好好照看这孩子。她好,你自然就好了。”
  “是。”一身利落男装的女官欠身叉手应声。
  昭明帝又看看她身后带的一个小宫女,皱了皱眉头:“怎么你是来给人家当大爷的?自己还带着服侍的人?
  “林丫头有五个侍女,你还没看见,怎么知道一个成材的都没有?我只出你一个人的俸禄就够了,还饶上一个!
  “这个一会儿跟着贾妃自己回宫去!老陶,你安排。别让林丫头不自在。”
  陶行简应诺一声,笑着打趣那女官:“我早说最好不要。别说陛下这一关过不去,等你见了林丫头,你就该知道了,她那关你也过不去。
  “那最是个冰雪聪明的,看着你这手下,就该直接自己把自己当外人,客气到你不得不自己请辞,那你才难受呢!”
  女官倒坦然:“我也是为了顺手。跟着一个最好,没有也无妨。”
  “言行举止,饮食坐卧,礼仪规矩,都教教。朕日后必得给她寻个配得上的人家,别让她被别人挑刺儿。”昭明帝再交待一句,便抬抬下巴令那女官过去。
  女官给皇帝行了礼,再看一眼陶行简,施施然走上前去。
  林之孝家的早在旁边抖的双膝乱颤,这时候顾不得腿软,忙小跑着跟上去。
  “这人……口风能紧?”昭明帝皱着眉头指着她明显踉跄发软的双腿问道。
  陶行简呵呵直笑:“有怕惧的嘴才紧。若换个不怕的,我可就该怕的腿抖了!”
  倒也是。
  昭明帝笑了笑,不再说话,只管看着那边。
  小红开了门,林之孝家的陪笑着陪着那女官进去,只过了十来息,林之孝家的便又疾步出来,小红在她身后面露奇怪地看了看她,再度关了门。
  林之孝家的走到陶行简跟前,硬挤出个笑容来,低声道:“女官大人进去便说让姐儿去睡,这么晚了不该熬着,有话明儿再说。
  “林姑娘说,请她认认人,然后就让小红领着女官大人去休息,日后由小丫头春纤专门服侍大人。
  “皇上,陶大监,不然咱们走罢?依着女官大人的干脆利落,怕是数十个数儿她们就出来了,该迎面撞上了。”
  陶行简听她话说得不伦不类的,也懒得指点,只管笑看皇帝:“陛下看呢?”
  “那咱们走。他家园子的灯也正好看,逛逛去!”昭明帝把手笼进袖子,再看了那亮着灯的窗子一眼,皱了皱眉,转身离开。
  陶行简笑一笑,没吭声,快步跟了上去。
  陛下这是怕林丫头被冷风吹着着凉呐!
  第27章
  一夜好眠。
  清晨被人轻轻叫醒的林黛玉终于开始感受到院子里多了个“调理身体”的姑姑是有多麻烦了。
  这姑姑姓孟,闺名寒烟,乃是先太医院正堂王君效幼妹的关门弟子。之前供职于尚食局,官居司药,正六品。
  但去年年中因一味莫名其妙的甘草,得罪了人,被寻衅贬回了太医院,只管熬药。
  因王太医过世多年,他家子弟虽仍在太医院供职,势力却大不如前,如今连给师妹出口气都做不到。孟寒烟正想索性出宫,自己开个药铺,坐堂看诊,也比在宫里受气强。
  谁知被陶行简无意中得知,立马留了下来,让她且重温医书,看看弱症的调理方法,顺便还安排去了尚仪局,好好补习了一下内外命妇的仪制。
  孟寒烟便知自己怕是要从此伺候某位贵女了,心下便不乐意,私下里寻了陶行简坚辞。可一听是给林如海的女儿做教导姑姑,二话不说又答应下来:
  “不是林公当年在太上皇面前说好话,我一条性命险些丢在了琼林宴。他的女儿不管,我还管谁去?”
  待正月十六卯初,孟姑姑如常起身,梨香院里走了一整圈,所有人都睡着。听着贾府万籁俱寂,孟姑姑便叹了口气。
  好容易等着小厨房的人先起来了,再看看厨下今日打算做小米稀粥配紫米馒头,顿时皱起了眉:
  “有牛奶子没有?倒一盏与小米粥同煮。还有,往后少给她吃咸菜,有清淡小菜炒个一两样。肉呐?”
  柳家的嗫嚅:“姑娘守孝,牛乳肉品都是荤腥,一概不肯沾。”
  “别听她的。肉不吃也就算了,往后每日一碗牛奶子、一个鸡蛋是必须的。换着花样给她做,别惹了她厌烦便是。”
  孟姑姑说完,撤身出来,先去看紫鹃,一等大丫头有自己的屋子,里头竟拴着门,窗户也严谨。便算了。
  再去看住一间屋子的晴雯和雪雁,一个个睡得四仰八叉。甚而至于,雪雁还打着小呼噜!
  这还了得?!若在宫里,只这睡姿,便够嬷嬷们打个半死了!
  孟姑姑皱紧了眉头,手里握着的藤条便甩了甩,呼地一声破空声响!
  晴雯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瞪圆了眼睛往外看:“谁!”
  “既然醒了,就起身吧。”孟姑姑的藤条在房门上当当敲了敲,走了出去。
  另一间屋子是小红和春纤,这两个倒都警觉,听见外头动静,都忙忙起身。
  春纤先跑出来,看着该自己服侍的孟姑姑已经穿戴整齐、眉头紧锁,不由得讪讪地行礼问好:“姑姑早安……”
  孟姑姑斜了她一眼,没作声,擦肩而过。
  再度转进黛玉的房里,看向里间。
  林黛玉倒是裹着一床素锦绫被,严严密密地安稳合目而睡。可是眼皮轻颤,一看便是已经醒了,懒得起,在赖床。
  孟姑姑的嘴角溢出一丝笑,随即又板起脸来:“以后卯初就要起身,然后行气盥洗,读书供香。辰初用早饭,然后再做其他功课。”
  林黛玉听着有人,猜着就是这位姑姑,睁眼一看果不其然,叹口气,歪过身,趴在被窝里,细声细气地问:“姑姑怎么知道我醒了?”
  “看着平稳,气息却急促。”孟姑姑顿一顿,又道,“你这身子弱,根本就是肝肾两虚,睡得好才有鬼了。”
  说完,仍旧出去了。
  院子里立马热闹了起来。
  待梳洗完毕,林黛玉便带着孟姑姑去看林如海和贾敏的小小灵堂。
  孟姑姑看着那灵牌上写着:故,先父,文安侯林讳海,之灵位,不孝女,林氏黛玉,谨立。
  心里轻叹,上前一步,不顾林黛玉的诧异,也点了炷香,行了半礼,然后冲着贾敏的灵位也敷衍了个作揖,这才站在了一旁。
  林黛玉诧异:“姑姑与我先父有旧?”
  “嗯。林公当年在御前行走,自然见过。”孟姑姑简单搪塞了一句,不肯再说。
  林黛玉想想倒也在理,也不多问。
  待她二人出来,外头已经知道了宫里来的姑姑已经起身的消息,王夫人亲自赶了过来。
  林之孝家的又是那个传话的。战战兢兢进来求见林黛玉,然后偷眼看看孟姑姑,小心地表达了王夫人想接孟姑姑去上房见见贾母的意思。
  孟姑姑皱眉看向林黛玉:“这就是宫里说的,你的封院?!还能如此呢?”
  林黛玉扯了扯嘴角,看向林之孝家的:“你请舅母回去,跟她说:昨儿娘娘来过了,想必该说的不该说的,娘娘都跟她说过了。
  “不论是她没听懂,还是娘娘竟没说,我都只再说这一回,下不为例:
  “我封了这院子了,我要守孝,我下回出院子乃是做大祥祭礼。那之前,请恕我无礼,不接待。谁都一样。
  “若是舅母还听不懂这话,就索性去问问舅舅吧。问清楚了,再来。”
  孟姑姑不等林之孝家的说话,接着林黛玉的话尾便道:“若是你们家没人能懂,就写折子问皇上去。”
  当着林之孝家的面儿,跟林黛玉抱怨道:“我总说贾妃是个倒三不着两的,皇上不该为了大家的体面就总囫囵着不说明白了。
  “像上回皇后娘娘就挺好,给你送了如意令牌,给她送了女戒女则。你看她是不是安生了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