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泪花朦胧,浮光跃金。
  细碎的光点落在她漆黑幽深的眸子里,缓缓褪去刚睡醒的一点朦胧与睡意。
  她浅浅打了个哈欠,又细又软的手臂慵慵懒懒靠在嘴角,浅色的白衣在她身上格外好看,细碎的鬓发从她额角落下:“放下吧。”
  声音清缓细腻,比刚刚睡醒的沙哑多了一份慵懒与随意。
  学徒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听从指示将托盘放在桌子上。
  手指紧紧握着托盘,皮肤上已经浮起羞耻又无措的红色,他想要如寻常一般地做好自己的事情,只是身体不受控制,依旧比他想要的僵硬。
  漆了红木的托盘磕在桌角,发出一阵细微响声。
  咚。
  声音清脆悦耳,学徒吓了一跳。
  立在原地不敢动弹。
  说来奇怪,于小姐本身不是凶巴巴的性子,与掌柜的严肃又截然不同,甚至于也从未有当面打骂过他们,但他们就是在于小姐的面前大气也不敢出。
  生怕亵渎了似的。
  “你下去吧。”
  慵懒的声色又起。
  于桑之缓缓从软榻上坐直了,漆黑柔顺的头发顺着肩膀披下来,落在她的脊背和衣领处。
  漆黑的色调,与她冷白的肤色对比鲜明。
  于桑之刚醒来的脾气不会很好,总是会忍不住颓然和怠惰,整个人面无表情的样子,更像是一朵无精打采的幽香兰花。
  “哦……哦。”
  学徒的舌头都要打结了,整个人结结巴巴应了,又红着脸出去。
  关上门的时候一拍脑袋,忘记了掌柜的让他问问于小姐对客栈的打算。
  第20章 两人凑合凑合得了
  于桑之喝完了鱼汤。
  顺着夜路,如幽灵似的回去了。
  路上敲着铁杵的打更人有气无力,一眨眼瞧见个白衣女子一闪而过,等到再次睁眼的时候,却已经不见踪影。
  奇了怪了。
  他揉揉眼睛,怕自己看错了:“刚刚是有个人过去了没错吧?!”
  于桑之顺着小路,不紧不慢走回了那间破败的于家小木屋。
  她脚步轻缓,落在地上悄无声息。从门口看到饿的眼巴巴的于二妞,以及听到屋子里传出来的于家媳妇哄儿子声音时,她已经波澜不惊。
  “大姐。”于二妞怯生生的。
  于桑之脚步不停,连睫毛也未曾颤一下。
  “喏。”她丢给于二妞一个油纸包。
  厚实的油纸包裹得严实,一层叠着一层。
  油纸包里包着的是她从客来福厨房里顺出来的两个包子。
  包子皮薄馅多,哪怕冷了,也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于二妞如获至宝,小心捧着油纸包,一点点撕开油纸包的外包纸,露出几个又圆又润的白白嫩嫩的大包子。
  她的小眼睛几乎睁成了两个大,惊喜的神色从她神情中流露出来。
  满满的,像是天上闪着光的星星。
  于二妞也曾见过这样大的包子。
  在爹没走的时候,偶尔她会被打得头破血流,她哭啼不止,会惹爹心烦,那个时候她娘还会给她买包子哄一哄。
  她好哄,一拿到香喷喷的包子就不哭了,抽泣着躲在角落里,捧着一点一点撕进嘴里。
  白白甜甜的包子皮,香香的肉馅。
  一戳就是一个坑。
  她怕把包子戳坏了,小心翼翼地捧着,不敢大力,连啃食也是小声的。
  如果惹爹心烦,也许会一脚踢翻她的包子。
  等到爹走了之后,娘以泪洗面,再顾不得她,就只顾着弟弟,她再也没见过这样香的包子了。
  手中是心心念念的包子,香喷喷,白花花的。
  让于二妞饿的扁扁的肚子咕嘟咕嘟发出叫声。
  几乎是急切占据了她的理智,她张大嘴,狠狠咬下一口。
  鲜美的汤汁从包子的缺口处浸出来,散发浓郁的肉香。
  这是一个完完全全不掺假料的肉包子。
  新鲜的猪肉剁得碎碎的,刚揉好的面皮在掌柜的手下被捏成圆润的弧形,包子里面肥瘦相间,偶尔点缀着一点葱花。
  用料结实,火候正好,哪怕有点冷了,依旧是美味无暇的。
  于二妞吃的很急。
  她狼吞虎咽地啃着手里的包子,不顾形象,不顾嘴巴上面沾满了油。
  整个脸几乎都要埋进大包子里。
  咔嚓咔嚓。
  油纸发出摩擦的声音。
  等到油纸摩擦声音停下的时候,包子已经没了。
  于二妞舔干净了油纸上残留的油,又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想把残余的香气舔进肚子里去。
  刚嚼完的包子让她的嘴巴有点干,她眼睛左右望了望,从栏杆旁提了个小凳子,砰地一声放在水缸底下,拿了个大瓢子,舀了一口凉水往嘴里灌。
  咕咚咕咚。
  凉水落入于二妞的肚子里,落在于二妞的脖子上,沾湿了她的破衣裳。
  等到感觉自己喝饱了之后,于二妞一抹嘴巴,擦干净了自己的脸,乐颠颠地站起来,跳下小凳子,跑进了屋子。
  屋子里,一头长发披散的于桑之皱着眉头看单薄又硬邦邦的床垫,被褥虽然干净但是粗糙,枕头硬硬地立在床头。
  再一看,床的另一半被放了几件小男娃的衣服,叠在木筐子里,脏兮兮的,像是囤了好几天没洗。
  于桑之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叠衣服,身后张牙舞爪的黑影蠢蠢欲动,似乎要挣脱束缚,把这一片碾成碎地。
  月光照耀下,更显诡异和阴森。
  柜子挡住了皎洁的月光,银白色的色泽照亮了她半张脸,另外半张则笼罩在阴影下,看不清表情,也看不清面孔。
  于二妞刚从屋外跑进来,听到动静的于家媳妇不知道是被吵醒了还是根本没睡,披着粗布麻衣来到于桑之的门口。
  于家媳妇小小一个,立在门口,白白细细的一个人,偏偏指使起人来极为自然:“那些是你弟弟要洗的衣服,你这几天没回来,都囤着了,等明天早上去洗了吧!”
  于家媳妇吩咐得理所当然,他们这里,穷苦家的女儿都早当家,很多养到七八岁的女娃子都能挑起一家人的大梁;更甚者,觉得女娃子是赔钱货的人家多有把女孩给送给别人当童养媳的。
  照样是一边寄人篱下忍受白眼,一边无可奈何地洗衣服做饭,伺候一家老小,还得要“照顾”未来的丈夫。
  于家媳妇也不计较于桑之到处跑没影的事儿了,她现在的心神全部都在最小的儿子身上。
  她细细皱着眉,一边思考怎么把儿子平安养大,一边思考怎么去找于家的男人,让男人回心转意。
  屋子再次恢复寂静,于桑之半张脸埋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于二妞张开手,藏起两只小眼睛,遮住了半张小脸,懦懦地看着大姐。
  小小的一颗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想了又想,她自己跑过去,拿比衣服筐子还要小的身板去背衣服。
  衣服比她半个人还要重,一层一层累在一起,不光有身上穿的,身子下垫的,还有抹布和棉絮堆在一起。
  她说:“大姐不怕,我帮你洗。”
  于桑之默了两秒,一把提过衣服筐子,甩在一边,另一只手拎着于二妞,将她塞在被子里:“睡觉。”
  第二天一早。
  吃的饱肚的于二妞抱着自己的肚子,难得睡得香甜,没有被大早上饿醒的满足让她小小的脸蛋上散着红润的光晕,半张侧脸埋在硬硬的枕头里,压出一片红痕。
  也许是昨晚睡的好,今日大早上太阳东升了也没醒。
  于家媳妇背着儿子来敲门,一双细细长长的眉紧紧皱着,毫不留情拍了拍门,又细又尖的声音像是催命符。
  “二妞,今天的鸡怎么还没喂?”
  于家媳妇早上一起来,给自己做了饭又喂饱了自己的小儿子,本打算去邻村的村正家里帮忙浣洗衣物,却没想到,一夜过去,水缸里的水见了底,家里的鸡也没人喂,往日总是安安静静杵在一旁的于二妞也没醒。
  只能她亲自来敲门。
  咚咚咚。
  门板被于家媳妇拍的极响。
  被声音吵醒的于二妞从梦中惊醒,眼睁睁看着飞到自己面前的大包子飞了回去,相爱想起这只是一个梦。
  “娘。”她懵懵地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安静的眼珠子看了一眼阖着眼睛假寐的大姐。
  噔噔噔跑下去开门。
  单薄的木门露出一个小缝,于二妞两双乌黑的眼珠子也露了出来,正茫然地看着拍门的娘亲。
  于家媳妇站在外面,露水浓重,正是日头刚刚升起的时候。
  她心疼小儿子,哪怕这个时候也怀抱着男娃……睡醒了又吃饱了的小儿子正睁着眼睛窝在于家媳妇的襁褓里,一眼不眨地盯着于二妞看。
  于二妞害怕又胆怯,隔着一扇门望向于家媳妇:“我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