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他不是这样的人!
  沈昭昭从廊柱后边站了出来。
  愤怒地看向这三个闲得无聊的宫女和一个太监。
  她原本就坐在这拐角处的廊柱后面。
  方才的三个宫女聚成一团围在这里,因为是廊檐拐角,又有一个很粗的廊柱。
  她坐在这里,几人竟都没有察觉。
  但是她没有吼出来。
  因为她先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温润如玉,就像他的人一样,“你们在说什么?”
  “……贺……贺寺正!”
  四个人惊慌失措地站起来,顿时一阵心虚没敢言语。
  “你们在说什么?”
  贺谨言又问了一遍。
  他素来脾气好,此刻抓住了背后议论自己的人,也只是抿着唇又问了一遍。
  但在沈昭昭听来。
  威慑力并不大。
  他的嗓音本就温润如玉,听上去就是个很好相与的人,不像陆绝,嘶哑阴恻而带着满满的危险与恶意。
  “没说什么!没什么!”
  几人看看这个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的人,又看向贺谨言。
  摆着手焦急地表示什么也没有说,真的什么也没有说。
  宫中人来人往,这些宫女太监最喜欢凑在一起议论。
  贺谨言也没有追究,表情一如既往地温和,只抿着唇,但说出来的话却几乎没有什么情绪。
  “没有的事,以后不要说了,都散了吧。”
  没有的事……
  以后不要再说了……
  他否认了,说是根本没有这回事。
  沈昭昭原本动荡低落的情绪微微得到了安抚。
  却又在下一瞬紧紧提起。
  没有这回事?
  是哪回事呢?
  是没有心有所属还是没有尚书府千金这回事呢?
  为什么说话总是这样含糊其词地呢,沈昭昭突然觉得有些烦闷。
  宫女和太监一边对不计较的贺寺正感恩戴德。
  一边飞快地像鸟兽散尽。
  偌大的大理寺。
  人竟像是不经过这处廊檐一般,重新恢复寂静。
  贺谨言抱着手中的书册,腰上的一块黄玉往下垂着,他静静地看着突然出现在大理寺的“陆绝”,一脸莫名其妙甚至带着隐隐的警惕,“陆指挥到大理寺来所为何事?
  “你去过周尚书的府上吗?”
  沈昭昭盯着他腰上的黄色玉佩,问道。
  第14章
  “你去过周尚书的府上吗?”
  沈昭昭一边跟上他的步子,一边问道。
  去过——
  贺谨言下意识地准备回答,却是在反应过来的瞬间就住了口。
  尚书大人确实有那份心思。
  但是这关他陆绝什么事呢?还问得这么理所当然,像是质问一样。
  “贺某自认和您并不相熟,怎么陆指挥为何突然这么关心我的私事?”
  “那你也见到了那位周娘子?!”
  “……”
  “你不是说心有所属吗?!你别走那么快!”
  贺谨言没有说话。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跟上来的“陆绝”,觉得他可能脑子有病。
  但是诡异地是。
  他莫名其妙地想到了沈昭昭。
  她以前耍小性子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胡搅蛮缠。
  贺谨言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竟然看着“陆绝”想到了沈昭昭。
  他撇开这种奇怪的想法,愠怒地看向身侧的“陆绝”,“见到了周娘子如何?心有所属又如何?这些都是贺某的私事,与陆大人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怎么可能没有关系?!
  沈昭昭觉得刚才那个小太监的话一句一句地在她脑子里转悠,登时也愤怒了,她拉住贺谨言,“你是打算一边心有所属一边做周家的乘龙快婿?你怎么能这样?!”
  沈昭昭吼完,便感觉周围安静地过分。
  两人此刻就站在大理寺门口的角落里。
  贺谨言静静地看着她。
  像是看着一个脑子有病的人。
  然后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面色也不好看了起来。
  他倒是忘记了,上次在京兆尹府的门口,这位北镇抚司的陆指挥,就挨昭昭挨得很近。
  沈昭昭反复地在脑子里面提醒自己。
  她现在是陆绝,她现在是陆绝,不是沈昭昭,不是沈昭昭。
  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来质问贺谨言。
  她干笑两声,斟酌了一下用词,“我觉得你这样对沈昭昭很不合适。”
  不合适?
  贺谨言一向温和的眸光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戾气。
  “昭昭一介小女子,无才无德,怎么能得陆指挥如此维护?”
  贺谨言一向温和。
  沈昭昭还是第一次见他用这样的神情,这样的语气冲她说话。
  她一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那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
  两人正对峙着,拐角处驶过来了一辆马车。
  沈昭昭下意识地侧身让路。
  贺谨言却是已经认出了这是东宫的马车,恭敬地行礼,“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沈昭昭也只能行礼。
  她下意识地想要福身子,猛地反应过来。
  便看向贺谨言,学着他的动作,一模一样地跟着跟着行了一个礼。
  马车停下。
  车帘被掀开,太子懒洋洋地坐在车里。
  沈昭昭不认识太子。
  但是太子似乎跟“陆绝”很熟。
  一见面就是吊儿郎当的一句,“陆大人进宫了啊,走,一道去孤那里去用个便饭。”
  再熟也是和“陆绝”熟。
  沈昭昭才不要和这个太子吃饭。
  她下意识地婉拒,“谢谢太子,但是方才谨言已经盛情邀请我和他一起吃饭啦!”
  说完之后沈昭昭想了想,好像有哪里不对。
  哦,似乎没有用敬语,于是又补上,“殿下。”
  贺谨言觉得这个人有病。
  他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陆绝”。
  如今宫里分为两派,一派是以太子党,太子是皇后嫡子,继承大统名正言顺,但是这位太子却自恃身份尊贵,行事荒诞无形,素日只知道纵情享乐,圣上让他办的几件事也都是勉勉强强完成,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政绩。
  另一派则是宸王党,他位列第三,生母是备受圣上宠爱的嘉贵妃,说起来宸王非嫡非长,本来与皇位并没有什么关系的。
  但是他天资聪颖,又勤奋好学,做出的治国文章更是被翰林院的几个先生轮流夸赞,圣上有意磨炼他,便将京道兴修水渠的事情交付给了他,毫不意外,办得很是漂亮。这样一来,就有许多人生出了别的心思。
  年前,更是将接待他国使臣的差事也交给了他。
  并非这事有多重要乃至是棘手,而是,接待他国使臣的事历来是东宫才能做的啊。
  莫非,圣上有意改立新储——
  这下子,朝中的那些自以为看到了风向的人,便纷纷坐不住了。
  一时之间,整个朝堂站队的站队,表忠心的表忠心,风声鹤唳。
  但是。
  就算太子殿下再不受重视,圣上真的动了另立的心思。
  但圣旨未下,他依旧是名义上的东宫之主,未来的储君。
  如今太子殿下张口让其去他宫里用饭。
  “陆绝”竟然嚣张跋扈至此,半分都不掩饰地拒绝。
  问题是。
  他自己嚣张跋扈也就算了。
  还扯上他,他什么时候要请他一起吃饭了?还盛情邀请?
  更何况,“陆绝”以要和他吃饭为由,拒绝了太子相邀。
  如此让他面上无光,这让太子心里怎么想?
  还一口一个谨言。
  贺谨言心里惊慌不已。
  觉得这个北镇抚司指挥使可真是个小人。
  正想着。
  贺谨言就发现太子殿下的目光扫了过来。
  他反应飞快地和“陆绝”告别,“陆指挥说笑了,下官与您的饭,随时都可以吃,殿下身份尊贵,您可别让他久等了。”
  这样一说,沈昭昭知道没法再找借口了。
  她看了贺谨言一眼,“既然如此,那我便叨扰殿下了,只是,谨言也没有用饭……”
  贺谨言:“……”
  他可真不要脸!
  太子大手一挥。
  “东宫那么大,难道还没有贺寺正的一顿饭不成,一道去,一道去!”
  他甚至还极其不拘小节地想让陆绝和贺谨言上他的马车。
  贺谨言哪里敢。
  再不受重视也是名义上的半君,谁敢坐他的车?!
  于是连忙说东宫不远,走几步就到了。
  东宫确实不远。
  也就走了一刻钟而已。
  没吃早饭,又提心吊胆的,本来就不太舒服。
  好不容易圣上不见她了,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却又前前后后走了这么大一圈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