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他的目光正盯着邬妄衣袍下若隐若现的蛇尾轮廓,让甜杏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跃出喉咙。
  “只是旧伤发作。”邬妄的声音已经恢复如常,只是尾音仍带着一丝嘶哑。
  他像是什么也没看见,神色如常,“有劳挂心。”
  宋玄珠突然侧过脸,与甜杏靠得极近。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她散落的鬓发,这个亲昵的动作让邬妄的瞳孔骤然收缩。
  “小溪姑娘,”宋玄珠的声音温柔得近乎危险,却将快要呼之欲出的嫉妒藏得极好,“你脸色很差。”
  甜杏往后缩了缩,后背抵上邬妄的膝盖。
  她能感觉到蛇尾正在她身后不安地游移,鳞片刮擦地面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宋玄珠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他伸手按住甜杏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吃痛,“小溪姑娘,我有些话,想单独与邬兄说。”
  “不行!”甜杏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的意思是说......师兄的伤需要静养......”
  “甜杏。”宋玄珠第一次这样唤她,温柔的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他轻轻叹息一声,“去看看雨停了没有吧。”
  邬妄却突然按住甜杏的手腕,“留下。”
  三人之间的空气瞬间凝固。
  第70章
  甜杏看着宋玄珠的脸,心跳得很快,总觉得他会说出令她无法拒绝的话来。
  不知为何,今夜的宋玄珠让她觉得非常陌生,甚至让她久违地想起了一个不该想起的人。
  然而宋玄珠只是笑了笑,脱下外衣,俯身叠在了甜杏的外衣上,正盖住了邬妄不慎露出的一小截蛇尾来。
  他微微蹙眉,“邬兄这种状况要多久才能好?”
  他看了眼外面逐渐减小的雨,“只怕王道友很快就要回来了。”
  雨停加上王玉回来,便意味着他们该启程了,到时候邬妄的妖化就藏不住了。
  “一刻钟。”邬妄沉默了片刻,脸上的神色软了些,“......方才还未言谢。”
  他抬起眼,神色坦然,“多谢你救了我。”
  “邬兄是小溪姑娘的师兄,那很快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宋玄珠轻轻柔柔地笑,“何须言谢?今夜邬兄的情状,我也自会守口如瓶。”
  闻言,邬妄有些不解。
  瞧见他的神情,宋玄珠笑了笑,正色道,“也许是最近小溪姑娘太过忙碌,有一件事还未来得及同邬兄说。”
  邬妄:“嗯?”
  “这桩婚约已立下太久,我和小溪姑娘都想尽快成婚,便想着等此次天骄会的第二关结束后,便正式合籍。”
  邬妄的嗓音有些干涩:“......然后呢?”
  “如今我与小溪姑娘的高堂只剩下邬兄一人,”宋玄珠温和地笑,忽地起身,冲邬妄行了个礼,“便想斗胆,到时请邬兄为我们证婚。”
  合籍?证婚?凭什么?
  邬妄当即冷哼一声,斜睨着宋玄珠,没有第一时间回话。
  他微微垂眸,先看向了一旁的甜杏。
  甜杏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她看见邬妄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双总是冷静倨傲、偶尔还带点恶劣意气的眼睛里,带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师兄......”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因为她的确答应了宋玄珠,而答应了的,就要做到。
  甜杏稳了稳心神,重新抬起头,“嗯,师兄,我答应了玄珠的。”
  她笑了笑,“师兄可以帮我们证婚吗?”
  邬妄拒绝的话就这样在嘴边绕了一圈,最终轻轻地“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他腰侧的鳞片正在一点点消退,仿佛正在将那个失控的自己重新封印起来。
  宋玄珠顿时笑了笑,笑意直达眼底,看着真心实意,“多谢邬兄。想必我很快也要改口叫师兄了吧?”
  他这般笑起来,脸上的病容都散了不少,面色看起来红润了许多。
  “不必。”邬妄哼了一声,“我也有话问你。”
  “邬兄请问。”
  “你是凡人,无法修行,此话不假。”
  “不假。”
  “不过你今夜救我时,”邬妄语气轻嘲,“那力气可不小啊,还带着灵力波动呢。”
  他微微挑眉,“既然如此,我倒是很好奇,当年河神献祭,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又是如何与甜杏重逢的?若未记错,你被埋在土里已经有......四十二年了吧?”
  闻言,甜杏与宋玄珠皆是惊诧。
  宋玄珠没想到甜杏竟连这些事都同邬妄说,甜杏却惊诧于自己分明未曾从师兄说过这些,那师兄是怎么知道的?
  邬妄却没看她,只紧紧地盯着宋玄珠,“不能说么?”
  “自是可以。”宋玄珠顿了顿,“当年河神献祭,我本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然而河神却在最后一刻被小溪姑娘所杀,我也阴差阳错地得到河神的妖丹,被改造了身体,陷入了沉睡。”
  “大家以为我死了,便将我埋在地下,直到三年前......”
  说着,宋玄珠的眼底浮现起心疼来,“小溪姑娘被追杀无处可去,躲在乱葬岗,我这才因为她的气息苏醒过来。”
  “也正是因为我体内有河神的妖丹,使得我的身体异于常人,虽无法修行,但也可以使用一些符箓法器。”
  这话倒也解释得通。
  邬妄没再多为难他,反而说道,“时间不多了,去休息吧。”
  他看向甜杏,“你也和他一起去吧。不必管我。”
  “这怎么行?!师兄你现在还受着伤呢!”
  “听话。”邬妄拍了拍她的发顶,强行压下心里那道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去吧。睡一会儿。”
  然而甜杏仍揪着他的衣角不放。
  宋玄珠适时地上前一步,温声道,“邬兄若是身体不适,不妨再休息片刻。我也困了,先去休息一会儿。”
  他的目的达成了大半,如今倒是大方起来了。
  邬妄微微颔首。
  宋玄珠的脚步声不急不缓,待声音逐渐远去,邬妄低头,看着甜杏皱成一团的脸,有些好笑,“你哭什么?”
  “我没哭!”
  邬妄用指腹擦了擦她的眼角,微微挑眉看她。
  甜杏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我只是困了,打哈欠流的眼泪!”
  “师兄,”她张开手,“你受了伤,妖气会外泄的,我们抱一下吧?”
  她修炼的功法有利于收敛气息呢。
  邬妄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开手,将她揽在了怀里。
  拥抱一触即放。
  甜杏仰起头,“师兄,你还没说你疼不疼?”
  “不疼。”
  “你骗人。”
  “我没骗人。”邬妄屈起手指,敲她的额头,“我骗的是一棵树。”
  甜杏被他逗笑,抱着他的胳膊期期艾艾地问道,“师兄,我还能不能和你牵手、和你拥抱呢?”
  邬妄想说不能,想说师兄妹授受不亲,你现在是快要合籍的人不能再这样,但他看着甜杏期待的眼神,突然又觉得这些都很难说出口。
  他偏过头,含糊道,“有时候可以吧。”
  “那是什么时候?”
  “到时候就知道了。”他说道,“好了,现在去休息。”
  “可是我就想知道!”甜杏委屈巴巴地应了一声,“那好吧。”
  “师兄......”沉默片刻,她突然来了一句,“一个人真的不能有两个道侣吗?”
  邬妄:“......?!”
  “今天抱着师兄的时候,我的心跳得好快,而且我还特别想特别想亲师兄,”甜杏认真道,“这说明其实我也是喜欢师兄的对吧?师兄喜欢我吗?我们能不能结为道侣呢?”
  其实、其实她和玄珠是没有婚约的,有婚约的是阿曦和玄珠才对。
  然而邬妄看着她,就像是在看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孩儿向兄长表达喜欢,并没真当一回事。
  如果她是师父师娘的女儿,那便的确是他的妹妹没错。
  他又拍了拍甜杏的发顶,“好了,去睡吧。”
  “到时......”他顿了顿,很快又露出一个短暂的笑,“我会背着你出嫁。”
  像凡间的兄长一般。
  甜杏终于听话地站起身,却是一步三回头,短短不过十几米,她却像是走了一个世纪。
  等到在宋玄珠旁边坐下来,她这才发现他还没睡,温柔地瞧着她。
  她小声道,“玄珠?”
  “嗯。”宋玄珠轻轻地应了一声,“如今小溪姑娘还有什么事没做完吗?”
  “没做完的事......”甜杏歪头想了想,“就剩下为师父正名,然后找出魔种毁掉吧。”
  说到这,一直被她刻意遗忘的事此时又重新浮现,刺得她心口发疼。
  毁掉魔种,必用仙骨。
  十九年前徐清来没逃开的命运,在十九年后的此时此刻,也显得那样无解。
  既是仙缘,亦成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