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哎呀,反正又不会坏——”钟杳杳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不对,我明明是来找邬道友你切磋的!”
  “那便出招吧。”
  钟杳杳有些猝不及防,但还是在邬妄出剑的那一刻,下意识抵挡。
  邬妄下手并未留情,短短几招,她便已落败。
  钟杳杳踉跄后退几步,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邬妄,“你……”
  她还以为自己起码能撑个十招的。
  邬妄收剑入鞘,神色依旧冷淡,“钟道友,承让。”
  闻言,钟杳杳咬了咬唇,脸上闪过一丝不甘,但很快又扬起笑容,笑眯眯道,“邬道友果然厉害!改日我再来讨教!”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邬妄的目光慢慢地沉了下来。
  是夜,月隐星稀。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掠过屋檐,落在登云梯上。
  这里的守卫不过寥寥,被他毫无动静地放倒了。
  量人蛇自邬妄袖中探出脑袋,“江小杏还不来吗?已经快一刻钟了。”
  邬妄没有说话,只垂着眸,眼也不眨地盯着手中的钟符。
  滴答。滴答。滴答。
  钟符“砰”的一声炸开,邬妄收回手,带着量人蛇,毫不犹豫地朝藏书阁的方向掠去。
  ——
  夜色沉沉,藏书阁内一片寂静,唯有月光透过窗棂,在青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暗影。
  邬妄无声无息地潜行于书架之间,指尖轻抚过古籍封皮,目光如刃,迅速搜寻着与仙骨有关的记载。
  明月仙宗最擅长各种悄无声息却又稀奇古怪的机关暗器,故而他的每一步都走得极轻、极稳,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缓,生怕惊动守阁之人和机关。
  突然,量人蛇直起尾巴,戳了戳他,示意他看向面前的这本书。
  邬妄拿出来,翻了几页。
  “娲皇陨落,掉下一粒仙种与一根仙骨,仙种与仙骨皆威力无穷,然仙骨得之便可驱使,而仙种需得获得其认可,使得其心甘情愿奉献,方可驱使。”
  “二十年前,方寻得仙骨踪迹,位于……”
  然而,就在他正要往后翻时,脚下忽然传来细微的灵力波动——
  一道暗金色的阵纹骤然亮起,如蛛网般自他脚底蔓延开来!
  邬妄瞳孔一缩,立刻收手,身形后撤,可那阵法却似活物一般,紧追不舍。
  他指尖迅速掐诀,一道障眼法符箓甩出,试图扰乱阵法的追踪,可那金光却愈发炽盛,隐隐有合围之势!
  不好……
  他眼底一沉,若再停留,必会惊动明月仙宗的高手。
  ——必须立刻离开!
  邬妄毫不犹豫,袖中甩出数枚烟雾符。
  刹那间,浓雾翻涌,遮蔽视线,他身形如鬼魅般掠向窗口,可就在他即将脱身之际,阵法骤然收紧,一道凌厉的灵力如刀锋般横斩而来!
  他已是反应极快地侧身避让,却仍被擦中左臂,衣袖瞬间撕裂,鲜血蜿蜒而下。
  邬妄闷哼一声,纵使如此,他也不敢再多停留,足尖点地,想往外掠去,却又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打了回来。
  锁链的虚影浮现,与此同时,他的脚下像是粘在地上似的,动弹不得。
  量人蛇虽不受影响,但也急得团团转,“殿下!”
  “不行。”邬妄咬牙,鲜血自唇角蜿蜒而下,“我动不了。”
  越是催动灵力,反噬得便是越快。
  量人蛇更是无能为力。
  它咬咬牙,“殿下!你再坚持一下,等我回来!”
  说罢,它头也不回地从窗外钻了出去。
  第55章
  河神祭那日,满城飘着纸钱。
  上官溪穿着大红嫁衣站在祭台上,看着祭司将朱砂涂满她的掌心。
  其实她压根不懂嫁衣的含义,也不知在岸上拜的天地是为什么,但当铜铃响起时,她毫不犹豫地跳入了湍急的河流。
  身侧,是同样毫不犹豫地跳入水中的宋玄珠。
  水下远比想象的更冷。
  无数水草缠住她的脚踝,仿佛千万只冰凉的手在往下拽。
  河水灌入嫁衣的瞬间,上官溪打了个寒颤。
  金线绣的并蒂莲在水波中扭曲变形,像无数细小的蛇缠绕着她的腰肢,一团团黑影从河底淤泥里升起,腐烂的水草间隐约可见森森白骨。
  上官溪眼睁睁地看着宋玄珠的衣袍被什么东西撕开一道裂口,鲜血像胭脂般在水中晕染开来。她拼命划水想去救他,却被更多水草缠住了脖颈。
  后来的一切她都不愿再回想起来。
  她爬回岸上时,浑身湿透,嫁衣破烂,脸色苍白得吓人,跌跌撞撞地翻进后院,正好撞上守夜的丫鬟,吓得对方差点尖叫出声。
  上官溪慌忙捂住她的嘴,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声张。
  丫鬟点点头,打了个手势,示意上官夫妇有事找她。
  上官曦那晚睡得昏沉,药里掺了安神的成分,她什么都不知道。
  第二日清晨,她醒来时,府里静悄悄的,丫鬟们神色躲闪,连走路都轻手轻脚。
  她唤来贴身婢女,问昨夜可有异样,婢女只是摇头,说一切如常。
  可上官曦总觉得哪里不对。
  上官溪早出晚归,她见到上官溪的时间越来越少,她不再像从前那样蹦蹦跳跳地溜进她房里,就为了吓她一跳,也不再爱趴在她膝头陪她晒太阳,更没再在院里同丫鬟们踢毽子给她看。
  她偶尔见到上官溪,对方也只是低着头走路,并不敢抬头看她,她的脸色苍白,看着有些无精打采。
  她以为上官溪是生病了——妖也会生病吗?
  “小溪?”她轻声唤她。
  上官溪猛地抬头,“阿曦,怎么啦?”
  “你啊你,不是说要陪我看书,怎么才一会儿就走神了?”
  上官曦伸手想碰她的手腕,上官溪却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躲开了她的手。
  “阿曦,我昨日翻墙出去摔伤了,你别碰。”上官溪语气抱怨,“好疼。”
  “上了药么?我替你上些药吧?”
  “不用、不用,阿曦忘了么?我可是大妖,”上官溪拍拍自己的胸脯,“这点小伤自己就会好的!”
  上官曦盯着她,没再追问。
  夜里她望着身侧上官溪熟睡的侧脸,忽地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袖。
  衣袖一寸一次被撸上去,上官溪微张着唇,依旧睡得很香——她回来得很晚,哪怕已经很小心了,跨过她时手还是软了一下,险些没撑住。
  在她的手臂上,十几道道尚在渗血的新鲜疤痕与快要愈合的疤痕纵横交错着,层层叠叠,看起来很是可怖。
  上官曦的胸口不住地起伏着,极力克制自己才没把上官溪摇醒起来问个清楚。
  可从那日起,她开始留意府里的动静。
  父亲的书房深夜仍亮着灯,偶尔传来低沉的交谈声;母亲最近总去城西的宅子,回来时袖口沾着淡淡的腥气;府里还新来了几个陌生的道士和修士,被父母奉为上宾。
  她性格文静,又体弱多病,总是爱窝在自己的院中读书赏花晒太阳,两耳不闻窗外事,对家中这些变化,竟是一点儿也不知晓。
  或许父亲母亲也是不想让她知道的罢。
  于是上官曦瞒着府里的所有人,在一个寻常的午后,学着上官溪的模样,踩着她平日里会爬的梯子,一点一点笨拙地翻过了墙,听到了许多从未想过的东西。
  也是在那天,她才知道上官溪为什么那么喜欢往外跑,为什么总是盯着蓝天发呆——原来自由的滋味跟她想象中的一样好。
  她还曾担心,翻过墙时,会不会被那群爱放风筝的孩童撞见,可巷子中却空空如也。
  城中失踪的孩童、河神发怒、人心惶惶、河神祭、上官溪的狼狈与困倦……
  上官曦还是没有忍住,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偷偷潜入了父亲的书房。
  烛火摇曳下,她翻开了那本从不让她碰的古籍。
  ——童子血,可续命。
  ——妖灵之血,可改命。
  她的手剧烈颤抖起来,书页上的字迹仿佛化作毒蛇,死死缠住她的喉咙。
  那一瞬间,她全都明白了。
  上官曦猛地咳嗽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喉咙中不断发出“嗬嗬”的声音。
  她下意识地捂住嘴,却又很快张大,大口大口地吸气,每吸一口气都带着急促的干涩与疼痛。
  她颤抖着将药送进嘴里。
  回到房间的时候,她开始收拾东西,神情冷静到近乎冰冷。
  上官溪被她的动作吵醒,揉着眼睛,声音软软的,“阿曦?你怎么了?”
  上官曦的眼泪就因为她这一句话喷涌而出,但她很快又擦去了,拉起上官溪的手,“跟我走。”
  上官溪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拽着踉跄下了床。
  夜风从窗缝灌进来,吹得烛火忽明忽暗。她看见上官曦苍白的脸上挂着泪痕,嘴唇咬得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