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甜杏更不服气,她忽地挣脱他的手,再起剑招。
  与邬妄你来我往地过了几招,他如闲庭信步而行,她却是满身大汗,气喘吁吁。
  恍惚间,险些以为又回到了浮玉山被师兄当沙包遛着玩的日子,痛并快乐着。
  甜杏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突然矮身横扫。
  邬妄果然如她所料般一跃而起,于空中连踏数步,最可气的是他最后一步竟踩在她剑尖上,借着剑身反弹之力飘然落在枝头,震落簌簌细雪。
  他抱臂倚在树干上,挑眉看她,“如何?”
  “不打了!”甜杏把剑收回背上,双手抱臂,“师兄又来耍我!分明我是来讨教的,根本打不过师兄!”
  邬妄看着她,忽然笑了,“打不过我,实乃常事。”
  甜杏:“……”
  “但打不过,不代表永远打不过。”
  他跃下枝头,踱步到她面前,“剑道一途,胜负从来不是关键,关键在于——”
  “你能不能找到破局之法。”
  “破局之法?”
  邬妄轻抬下巴,“难不成你那师兄不曾教过你?”
  甜杏有些心虚,“没有吧……好像没有……不曾吧师兄……”
  “看来你那师兄也没什么用。”邬妄哂笑,“罢了,反正他也死了。”
  “若敌强你弱,硬拼必败。”
  他后退两步,剑锋斜指,地上顿时划出一道凌厉的剑痕,“所以,先观其势。”
  “观势?”
  “嗯,任何剑招都有破绽,每一人出招都有习惯。”
  他忽然出剑,剑光如电,直刺她咽喉——又在最后一寸骤然停住。
  “我刚才这一剑,你看出什么了?”
  甜杏被他一惊,心跳如鼓,“……快。”
  “还有呢?”
  “直截了当,没有变招。”
  邬妄笑了笑,“不错。若敌人习惯直刺,你便可侧身避让,反手攻其肋下。”
  他剑锋一转,示范给她看,“若敌人喜欢横扫,你便可矮身突进,攻其下盘。就像方才对我那般——只不过,我不爱横扫。”
  “那师兄爱什么?”
  “剑修只爱剑。”
  当是爱犯贱才对吧。甜杏不敢直说,只在心中轻哼一声。
  “那师兄为何不要残雪?”
  邬妄:“……”
  他有些哑口,只曲起手指敲了敲她的脑袋,“说回剑招。”
  “所以……”她若有所思,“打架的时候,要先看穿对手的习惯?”
  “没错。打架不是比拼蛮力,剑招与修为亦是其次,重要的是破绽。”
  “那……”甜杏眨了眨眼,“若是我的破绽被发现了呢?强者一招制胜,岂不是一命呜呼了?”
  “剑招是死的,人是活的。”他面色沉沉,却突然话锋一转,“你可以躲啊。跑啊。”
  甜杏:“……?”
  她无语道,“明日比试,场上就那般大,若躲不开呢!再躲便下擂台算认输了!”
  “若实在躲不开,便借力。”
  邬妄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轻轻一带,她整个人便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跄几步。
  甜杏险险地站稳,反手也想去抓他的手。
  “这叫借势。”他却松开手,唇角微扬,“敌人攻来,你若硬挡,必受其害。但若顺势一引,他的力道反而会成为你的助力。”
  他再次出剑,这次故意放慢动作,让她看清剑锋的轨迹。
  “看,若对方这样劈来——”他剑锋下压,“你不要硬接,而是斜斜一引,让他的力道偏移。”
  “记住,不是对抗,而是引导。”
  四两拨千斤,一招学透便足矣。
  两人又过了几招,邬妄忽地问道,“若观势、借力都无用,你当如何?”
  甜杏全副心神都集中在对抗他的剑中,喘着气,摇头。
  邬妄手中剑势未停,忽然从袖中摸出一张符箓,往她额头上轻轻一弹——
  “啪!”
  抛向她时分明还是一张符箓,等到额前就变成了一颗果子。
  “师兄!”她捂住额头,“你偷袭!”
  “兵不厌诈。”
  “比试暂且不说,若真到了生死关头,撒灰扬沙、装死、咬人……什么招数都行。”
  甜杏目瞪口呆。
  “看什么?”他轻哼一声,“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活着,就有希望。”
  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吗?
  甜杏忽地侧头,看向窗台上的花瓶,里面错落着插着几枝邬妄新摘的海棠,绽放得正艳。
  她又看向邬妄。
  他站得挺拔,换了一身新衣,却依旧是金丝黑袍,只不过滚边换成了云纹,墨发在方才的过招间也不见散乱,松松垮垮地用白玉扣束拢。
  他似乎走到哪里,都精致到了头发丝,从插花到枕头被套,样样都要用最好的,不曾亏待自己一点,不比她的得过且过,含糊过日。
  “怎么?”
  “没什么。”甜杏摇了摇头,她故意将剑一横,“师兄教得这样好,不如再示范一次?”
  邬妄已收了剑,懒得再拿出来,弯腰自雪间拾起一根树枝,重复了一遍招式。
  纵使他拿着是一根细细的树枝,并非是剑,但仍感受到了他的剑意绵长,如流云缠绕山涧,剑锋所过之处,敌招尽数被引偏。
  衣袍翻飞,他的每一次刺出回锋,身影都渐渐与多年前那个白衣少年重合。
  “真正的剑道,不在于招式,而在于心。”彼时少年眉目青涩,笑得肆意张扬,“剑是手的延伸,心,才是剑的主宰。”
  同样的轻盈,同样的少年意气。
  “你主要有三处破绽。”邬妄扔了树枝,“第一,你起式时气息不稳,其次……”
  话未说完,甜杏突然剑走偏锋,掠向窗台,以一枝海棠花代剑直点他腰间玉佩——正是方才示范时唯一的空门!
  邬妄衣袖翻卷,玉佩却已被她挑在花枝上晃悠。
  “第三,”她笑得像是偷腥的猫,“师兄演示时还是爱留三分力。”
  她再次验证,又再一次感到安心,“师兄,你一直都没变过。”
  邬妄伸出手,掌心向上摊开,“还我。”
  甜杏把玉佩放回他的掌心。
  “不是。”
  “嗯?”
  “花。”邬妄唇角微扬,“还我。玉佩便当你学成了。”
  甜杏又把玉佩拿回来。
  她正要把花枝放到他手上,忽地察觉他掌心不动声色涌起的灵力,当机立断收回花枝,一个矮身躲过。
  “师兄!你耍诈!”
  “兵不厌诈。”
  邬妄掌心的灵力不动,因她的闪避而打向院中的树,摇落了一地海棠花。
  “哎呦!”
  树上还掉下来一团鹅黄。
  钟杳杳揉着屁股站起来,疼得龇牙咧嘴,“哎呦哎呦。”
  见两道目光忽地射向她,她咧嘴一笑,“嗨,你们好呀。”
  “钟杳杳?”
  甜杏挠了挠头,“你怎么在这?”
  “我还想问你为什么在这呢!”钟杳杳直起腰,指着邬妄,理直气壮道,“而且还同他在一块儿!”
  甜杏更迷惑了,她看向邬妄。
  邬妄垂眸看她,轻轻耸肩,“你认识她?”
  “嗯。”甜杏解释道,“钟杳杳和我住在一个院里。”
  “你们认识啊?”钟杳杳探头,“江溪,难道他就是你说的师兄?”
  甜杏点头。
  钟杳杳:“!”
  “幸会幸会!”她笑了笑,面上神情突然变得娴静,朝邬妄伸出手,“没想到那么巧。”
  “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钟杳杳,师从明月仙宗杨一寒,是今日第二个登上流云梯的*。”
  第45章
  邬妄没握住她伸出的手,只微微颔首,“邬妄。”
  钟杳杳打听到邬妄一人住在这独院中,本是想着刻意来个偶遇的,却没想到自己的舍友居然同他认识。
  “原来你们是师兄妹啊!怎么不早说?”她亲热地挽上甜杏的手臂,“邬师兄,既然都是自己人,不如一起练习吧!还请邬师兄多多指点!”
  甜杏猝不及防间被她挽上,不适应地往后退了两步,另一只手轻轻扯住邬妄的衣袍下摆。
  邬妄轻瞥了她一眼,答道,“不必了。”
  “不用客气呀!”钟杳杳笑眯眯道,“相逢即是缘,我同小溪还住在一个院中,能互相照应,何尝不是一种缘分呢?”
  邬妄:“……拔剑吧。”
  他罕见地好说话,笑得亲切,“谈不上指点,来过几招。”
  “那我便不客气了。”
  钟杳杳眼中精光一闪,微微一笑,手腕翻转,指尖夹着数十柄飞镖。
  她手腕再翻,三枚银镖“嗖”地破空而出。
  这镖打造得精巧,薄如蝉翼,边缘开刃,尾部却缀着小小的红绒球,飞起来时绒球乱颤,像几点朱砂溅在雪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