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哎……”
  李玉照就这样懵懵懂懂地被拉走了。
  房门合上,室内重新归于平静。
  甜杏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挑起床幔,“师兄,他们走了。”
  “师兄?”邬妄半躺在床上,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不是臭蛇妖么?”
  甜杏:“……”
  她就知道师兄会这样。
  她弯腰,从床底掏出那条镶金嵌玉的腰带,递给他,“师兄别闹了,把腰带系好就回房吧。”
  邬妄:“?”
  他坐直身子,像是觉得好笑,“我哪里在闹?”
  此言一出,甜杏立马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眼神诚恳,意味不言而喻。
  “懒得同你计较。”邬妄沉默了片刻,“过来。”
  “啊?”
  邬妄翻身下床,一边拢好长发,系好腰带,一边走到梳妆台前,“过来。”
  甜杏乖乖地走过去,“怎么了师兄?”
  他下巴轻点梳妆台前的凳子,示意她坐下。
  甜杏同样乖乖地照做。
  “转过去。”
  甜杏犹豫了一下,没动。
  如果转过去,她就看不到师兄的脸了,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她仰起头,“师兄,怎么了?”
  “你不说话,我有点怕。”
  邬妄险些被她气笑,“我这不是在说话么?”
  “哦……”甜杏慢吞吞地答道,“但你没说为什么要转过去呀。”
  邬妄没说话,只伸出手,绕到她的背后,摁在她的脊骨上,缓缓地加大力气。
  他下手没有留情,鲜血争先恐后地涌出,甜杏闷哼一声,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痛意。
  今夜抢残雪时受的伤,在她精神紧绷的刻意忽略下,在另外两人的毫无察觉下,就这样被邬妄轻描淡写地点了出来。
  她愣愣道,“我以为……”
  话未完,邬妄闷笑一声,眼眸亮亮的。
  他轻抬下巴,“转过去。”
  第26章
  甜杏这次乖乖地照做了。
  她并拢腿,双手放在双膝上,微微倾身,语调好奇,“原来师兄还记得,我还以为师兄忘了呢。”
  比如李玉照就忘记了。
  她也以为自己刚刚将血腥气藏得挺好的,比如玄珠就没有闻到。
  邬妄伸手的动作一顿,“本来是忘了。”
  “啊?”
  “但你身上味道太大了,让我心烦。”他神色自若,“伤药拿来。”
  味道很大吗?
  甜杏狐疑地低头,揪住衣领闻了闻。
  “别乱动。”
  “没有啊师兄,没什么味道呀,”甜杏扭过头,“我用了术法盖住的,不可能泄露味道。你相信我!”
  “不过如果味道真的很大的话,我自己上药也可以的,或者让量人蛇给我上药。”
  “算了。”邬妄用手指抵住她的脑袋,迫使她重新转回头去,“我勉为其难帮你一次,就当还人情了。伤药给我。”
  师兄还有哪次人情没还清吗?记不得了。
  “哦。”甜杏懒得再想,从袖里掏出伤药递给他。
  先前她用了幻术掩住受伤的背,此时被撤去,破损的衣袍里,便露出一条从颈部下方到尾椎骨上方的长长剑痕,血肉翻飞,看着很是触目惊心。
  “师兄?”邬妄半晌没动静,甜杏又想扭过头,却被他抬手抵住了,只得背对着他,“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太丑了?”
  邬妄还是没有说话,她开始疑心是不是伤口在雨水里泡久了,看起来实在太可怖,吓到了师兄。
  “师兄——”
  “疼么?”
  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
  甜杏愣了一下。
  她又想转过头,依旧被邬妄毫不留情地抵住了,不许她扭过头来。
  她垂着头,眼角余光突然瞥到一旁的铜镜。
  邬妄立在她身后,指尖沾了药膏,却悬在伤口上方,迟迟未落下。
  他微垂着眸,唇角眼角皆往下弯,脸上露出了一种甜杏很熟悉又有点陌生的神情。
  熟悉是因为以前她不慎受伤,或是师娘又咳血,又或是后山的那只小雀被猫咬断翅膀时,徐清来脸上总会露出这种有点冷又有点温柔的表情。
  就像总不出太阳的下雨天,连带着她的心也变得闷闷的。
  陌生是因为相隔十九年,师兄连容貌都已改变,骤然现出这般神情,难免恍惚。
  但甜杏不觉生疏,反而更觉亲切。
  或许这么多年来,师兄其实一点儿也没有变,除了忘记了她这一点。
  她哼哼唧唧地撒娇,“疼啊,可疼了。”
  “我是树,又不是铁,当然会疼了!”
  甜杏一边撒娇,一边熟练地要往邬妄身上蹭,“师兄给我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你是小孩子吗?”
  “不是小孩子就不可以吹吗?”
  甜杏终于寻得机会,快速地转过头,眨巴着大眼睛看他,“那我是小孩子。”
  “师父说过,”她的神情很是得意,“我们在他眼中,永远也长不大。那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师兄!”说着,她心血来潮地转过身,“我也给你吹吹!”
  话音刚落,她当即噘着嘴要凑过来吹气。
  邬妄三两步撤开,“我不要。”
  “为什么?”
  “这只是哄小孩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甜杏压根不在意什么大人小孩,困惑道,“那长大了以后要怎么做才不会疼?”
  邬妄看着她认真的目光,默然无语。
  偏生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催促道,“师兄?我要怎么样才能哄你,你才不会疼?”
  “……”
  邬妄闭了闭眼,“我不疼,用不着。”
  甜杏还惦记着昨夜他受伤的事,“真的吗?师兄,你受伤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呢?难道长大了就不可以说疼了吗?”
  “以前你受了伤,都会告诉我的。”
  “你还会抢我的桃花糕吃,还会让我帮你擦剑,靠在我身上,捏着我的脸揉来揉去,因为你说你很疼,只有这样才会好一点。”
  邬妄:“?”
  “荒诞无稽。”他轻哼,“我决不可能如此做派。”
  甜杏张了张口,还想说话,脑袋却被他重新推了回去。
  他重新在指尖沾了些药膏,“闭嘴。”
  甜杏举起手,晃了晃脑袋,示意自己想说话。
  邬妄透过铜镜,轻轻地瞥了一眼她的脸,“说。”
  然而甜杏又不说了。
  他的指尖不轻不重地落在她的伤口上,仔细抹匀了,才移往下一个地方。
  “师兄,”她笑着躲了一下,“痒。”
  “忍着。”
  “怎么会那么痒?”甜杏继续躲,抱怨道,“师兄你也太不擅长上药了吧?要不还是让玄珠来帮我吧。”
  邬妄的手一顿,而后故意摁住她的伤口,一点一点加重力气,冷笑道,“我不擅长?”
  甜杏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偏生他的指尖还要辗转研磨,除了疼外,还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痒意。
  她鼓了鼓双颊,不是很服气,嗓音也蔫蔫巴巴的,“师兄很擅长。”
  邬妄微微松开指尖,垂眸看她,“你就那么喜欢那个宋玄珠?”
  “玄珠人很好的。”甜杏点点头,“而且我也喜欢师兄呀,你们我都喜欢的。师兄不要生气。”
  谁生气了?
  邬妄简直要被她气笑,他手下动作没停,却是轻柔了些,“那就忍着。”
  “忍着会有奖励吗?”
  邬妄:“?”
  “我想吃……”甜杏想起邬妄那一言难尽的厨艺,又把话咽了回去,“我想要一个猫猫风筝。”
  甜杏喜欢猫,后山那只黑猫经常会爬到她身上睡觉,然后她就会趁机偷偷地摸了又摸,毛茸茸的,软软的,手感很好。
  邬妄毫不留情地拒绝,“我讨厌猫。”
  “那小山雀风筝呢?”
  甜杏也喜欢小山雀,它经常站在她的枝头唱歌,叽叽喳喳,高兴了还会拿脑袋胡乱蹭她,就是要小心别被那只黑猫偷袭。
  “也不行。”
  甜杏失望地大叹一口气,“那好吧。”
  邬妄快速地给她上完药,取了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残留的药膏。
  甜杏转过身,仰起脸,看着他脸上依旧密密麻麻的妖纹,眼里都是担心,“师兄,你的脸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同样身为妖,她清楚地知道洗髓妖化时妖族除去情绪不稳定外,自身的实力也不稳定,时强时弱。
  这对现在被追杀的他们来说,就是一个不定时炸弹。
  “明天。”
  但是有一点很奇怪。
  “为什么我没有出现妖化的情况呢?”
  “是因为我没有妖丹吗?”甜杏苦恼地左右摇晃着脑袋,喃喃道,“因为我已经不算是妖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