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闻言,量人蛇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甩开她的手,摇摆着扭进了内殿,在邬妄脚边盘成一坨,只睁开一只眼瞧她,“你这人还怪肉麻的。”
  有吗?
  甜杏耸了耸肩,突然想起什么,三两步便跑进了内殿,“对了,师兄,追杀我的那群人,你处理了吗?”
  邬妄正盘着腿坐在床上,听见她急躁的脚步声本觉不悦,然听清她说的话后,金瞳盯着她,唇角微微往上扬,“处理了。全都……”
  “杀了。”
  他刻意压低了嗓音,语调阴测测的,像是湿滑的蛇在耳边吐着信子。
  “杀了?”甜杏拍拍胸口,面上仍是天真无邪,“那就好那就好,我还担心师兄会心软,把他们都放了呢。”
  邬妄的神色空白了一瞬。
  “若是行踪被发现,又会麻烦死了。”甜杏倒是没发觉他的心思,也没觉得害怕,“只是师兄带我走的时候,可有清理地上的血迹?”
  邬妄:“没有。”
  甜杏的神色当即变了,“坏了,血迹只怕引来了许多觊觎的人。我们快——”
  说什么便来什么。
  话音还未落,便是一阵天摇地晃,甜杏控制不住地往一旁摔去。
  与此同时,殿顶猛地一震,直直往头顶砸来。
  邬妄顿时面黑如铁,抓住量人蛇的头往右一甩,量人蛇的尾巴卷住甜杏,带着她飞快地离开了原地。
  “砰——”
  他们刚才站着的地方瞬间被砸出一个大坑,泥土瓦砾炸得猝然横飞,掀起满地的烟尘,光线透过破开的殿顶射了进来。
  邬妄衣袍下摆绣着的净尘诀亮起,很快又恢复正常。
  甜杏敏锐地嗅到了灵气与妖气中夹杂着的血腥气。
  还是晚了不知道多少步。
  看来在外面,妖怪们都已经打过一架了。
  “很美味的小姑娘啊,”一只长长的、黄绿色的、长得像鱼又像龙的妖从头顶的窟窿中探进头,脑袋旁是驴一样的耳朵,“找你找得真是辛苦。”
  这只妖也忒丑了,长相一言难尽不说,颜色还像呕吐物。
  不及师兄美貌的万分之一。
  甜杏偷偷翻了个白眼。
  她躲在邬妄身后,小心翼翼地揪着他的袖子一角,小声道,“师兄……”
  “钟鼓。”邬妄面色阴沉,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然没甩开她的手,“你砸坏了我的瑶光殿。”
  被唤作钟鼓的妖乐得笑了几声,听起来像是钝刀子割肉,“臭邬妄,本大爷就砸了,如何?你现在只是个残废,本大爷有什么好怕的!”
  说罢,它又是一个摆尾,另一头摇摇欲坠的殿顶承受不住,也砰的一声轰然倒地。
  砸完了,这只妖偏偏还要张开嘴,露出*牙缝里卡着的一颗明珠,“本大爷还要吃了你的瑶光珠!”
  挑衅成这样,连甜杏都听不下去了,她捏紧拳头,从邬妄身后探出半个头来,“师兄,揍他!”
  好久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妖族了!
  闻言,邬妄半侧过脸,举起手中长剑递到她面前。
  甜杏:“嗯?”
  邬妄勾了勾唇,“你行你上。”
  他睨了甜杏一眼,“这家伙是来找你的。”
  “我不行。”甜杏想也没想就说道,“但是你肯定可以的啊师兄!”
  邬妄真不知道她对他哪里来的自信。
  “我不是你师兄。”
  他一抖手中长剑,左手拎着量人蛇的蛇头,足尖点地便朝着钟鼓攻了过去。
  而量人蛇的尾巴则卷着甜杏,离他不远不近,正好一丈距离。
  “师兄!加油!师兄!加油!”
  “殿下!加油!殿下!加油!”
  邬妄握住长剑的手猛地一抖,袖里飞出两道符箓,一人一蛇各一张被封住了嘴。
  “唔唔唔唔唔……”
  量人蛇首尾皆被占着不得空,只好松了松尾巴,把甜杏的手放出来,示意她解咒。
  “桀桀桀桀,邬妄啊邬妄,难道你以为本大爷还是之前的手下败将吗?”
  钟鼓猛地摆尾,又长又尖的长尾扎入邬妄的右肩,一路斜着划破了他的腰腹,冰凉又滚烫的鲜血淅淅沥沥地落下,染红了他自始至终都一尘不染的长袍。
  他咬着牙,不怒反笑,松开量人蛇,抬手冻住直流的血,掐了个净尘诀,“再来。”
  “再来?哈哈哈哈哈,”钟鼓兴奋地大笑,长大了口,“看见本大爷嘴里的东西了吗?你可没有再来的资本了,等你死了,本大爷便要将那条死蛇一口闷了,至于这细皮嫩肉的小姑娘,就一刀、一刀啊——”
  它话未说完,便被一剑扎进了牙龈,顿时痛声尖叫。
  “邬妄!邬妄!该死的!”
  邬妄不语,只趁着他张嘴痛骂的功夫,狠狠心一闭眼,冲进了钟鼓的食道内。
  嘴巴刚被解封的量人蛇:“殿下!!!!!”
  下一瞬,他就被甜杏紧紧抓住蛇头,往钟鼓嘴里甩去,借助着巨大的冲击力,一人一蛇都摔进了钟鼓的食道。
  大妖惊愕地合上嘴,视线里最后一丝亮光消失,坠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甜杏顺着黏腻腥臭的食管往下滑,翻滚着不知道砸了几个跟头,“砰”的一声,砸起巨大的水花。
  她被摔得七荤八素,只凭借着本能挣扎着,忽地被量人蛇咬住衣领,拎出泥潭,悬在了半空中。
  “师兄……师兄!”
  闻言,邬妄轻啧一声,“吵。”
  他正盘腿坐在钟鼓的胃上,半阖着眼,身周围着干净光滑的黑色绫缎,头顶悬着一把金色的伞,上面是整齐又漂亮的鳞片。
  胃酸落成的雨打下,却从他四周滑下,分毫不曾侵入。
  纵使是在这样腥臭恶心的地方,他的身上依旧是纤尘不染,刚才的伤口仿佛只是个幻觉。
  甜杏甚至怀疑他进来以后还悠闲地换了身衣服。
  凭什么她进来就那么狼狈?!
  “……哦。”她乖乖地应道,“师兄,我的脖子有点勒。”
  邬妄睁开眼,视线从她身上扫过,目光中流露出嫌弃。
  “你跟进来做什么?死了还累我受雷劫。”他蹙眉,“若想以此博我同情,便是竹篮打水。”
  相较于他的从容不迫,甜杏看上去就要惨多了,本来就干净不到哪里去的衣裳沾满了各种黏液,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露出里面穿得蜡黄的棉衣来。
  她的身上、脸上、手上都是尘土与血的混合物,咧开嘴一笑,便露出瓷白的牙,“师兄。”
  一个小姑娘怎么会这么不讲究?
  邬妄示意量人蛇把她放下来。
  “因为你是我师兄呀!我当然得进来救你了!”
  甜杏一被放下来,就撒开了腿往他这边跑。
  她知道身上脏,最终停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仰起脸,控诉道,“不过你怎么能自己进来不带我呢?这样也太危险了!”
  说着,她拍拍胸膛,声音响亮,“师兄放心,我不会拖后腿的!”
  话音未落,邬妄身周的绫缎卷起,击向甜杏的腰腹,她伤势未愈,又毫无防备,顿时疼得弓起了身子。
  他挑眉,目光里的意味很明显。
  第4章
  甜杏也不生气,反倒笑了,“师兄这是担心我,我都明白的。”
  闻言,邬妄垂眸,给量人蛇掐了个净尘诀,“谁说我是担心你?”
  他的语气很淡,“不必自作多情。即便你不主动进来,我也会拉你进来。”
  “过来。”他侧过脸,指尖凝着净尘诀,“脏。”
  甜杏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蹭蹭蹭朝他跑了过来,“师兄!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啦!”
  “我不是你师兄。”
  这话邬妄已经说厌了。
  甜杏却没听烦,她认真地纠正他,执拗得可怕,“只要残骨认你,你便是我师兄,错不了。”
  “再说了,你可是从我的召魂阵里出来的,此前这阵可从未成功过。”
  闻言,邬妄轻笑,“如此说来,你要找的究竟是你师兄这个人,还是这个身份,亦或是残骨所认的主?”
  甜杏愣了愣,“凭心而动,我的心也错不了。”
  “倘若错了呢?”
  “我不怕错,只怕错过。”甜杏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只要有一丝相像,哪怕一点,我都不会放过。”
  “随你。”邬妄掸了掸衣袍,失去了再问的兴趣,“我的残骨你一直背着,为何不放乾坤袖里?”
  闻言,甜杏下意识反手摸了摸背上的包袱。
  “装不进乾坤袖里。”她老老实实地回答,“里面太小了。”
  “那便给我吧,”邬妄伸出手,他的手指修长,却不似他的脸那般漂亮,指节布满了老茧,“我能装得下。”
  他说话时眉眼微弯,露出一个笑来,如冬去春来百花开,温润通透。
  甜杏却丝毫犹豫也没有,“……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