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女 第1节
  《皇太女》作者:清淮晓色
  文案:
  建元元年,皇帝登基,立膝下独女景昭为储。
  世人惊骇,群臣议论,终究抵不过无上皇权,迎来了前所未有第一位皇太女。
  最初,所有人都以为东宫不能长久,储君必然更替。
  然而他们等来等去,却惊觉皇太女的位置越发稳固。
  于是建元十一年,坊间传闻皇太女即将选妃,百官望风而动,竞相推出精心教养的子弟,意图争夺正妃之位。
  然而百官苦心尽付流水,皇太女越过俊美飞扬的少年新贵、情深意重的东宫伴读、才貌双全的丞相之子,径直选中了传闻中南方第一美人、少年名士裴令之。
  众人捶胸顿足,大骂美人计可恶,只好纷纷自我安慰:“南方世家自身难保,想来裴氏不过是平衡南方势力的一枚棋子。”
  “所谓色衰而爱驰,东宫正妃之位,裴氏未必能长久占据。”
  直到皇太女御极为帝,杀伐果断南北归心,裴皇后地位却仍固若金汤,帝后琴瑟和鸣,为世人称颂。
  众人方才惊觉,原来自始至终,皇太女选中的唯有一人。
  .
  建元十年,皇帝对景昭说:“为南北计,东宫正妃须得从南方世家中择选。”
  景昭没有意见。
  她想:正妃之位,当然要以权势利益交换,若不合心意,将来换掉就好。
  直到风仪无双的少年名士愿意为了她抛却一切,深夜孤身私逃。
  那一刻,景昭站在夜色深处的渡口,看着朝她而来的裴令之,平静想道:
  “以后都不必换了。”
  运筹帷幄皇太女x美貌绝世太女妃
  注:
  1.本文不含任何bl、gl元素,一切相关疑问后文会解释。
  2.日更,每周五休息。
  3.架空历史,宫殿官制地理局势礼制大乱炖,不建议考究,一切为剧情服务。
  4.想到再补充,谢谢大家。
  第1章 年幼的郡主。
  启圣五年十一月末,深夜。
  临近年节,天寒地冻,深夜的后宫万籁俱寂,仿佛所有人都已经陷入了酣眠。
  唯有柔仪殿依旧灯火通明。
  柔仪殿的寝殿外,一队太医立在廊下,望着进进出出的宫人们,彼此相顾苦笑,眼底尽是忐忑。
  大宫女锦瑟看着他们,急声道:“当真……当真没有办法了?前年冬日公主重病吐血昏迷三日,不还是有惊无险?”
  为首的太医硬着头皮道:“锦瑟姑娘,前年冬日柔妃娘娘重病,是因为气血瘀滞,郁结于心,气怒之下吐出那口血,反而疏通了心底郁结。但……但如今娘娘病在肺腑之间,已近油尽灯枯,臣等医术浅薄,实在束手无策。”
  锦瑟颤声问:“那还有,那还有多久?”
  太医嘴唇发抖,不敢正视锦瑟,嗫嚅道:“臣等无能,娘娘病势危急,也就在……就在这几日了。”
  这句话宛如平地惊雷乍起,轰隆劈在了锦瑟头上。
  她面色煞白如纸,难以言喻的绝望与悲痛一同涌上心头,随之而来的便是暴怒:“前年公主病重时,你们口口声声推脱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非太医之力所能及;如今公主是身病,又说病在脏腑难救。合着身病心病都不归你们管,要你们做什么,不中用的东西!”
  宫妃绝不会轻易得罪太医,即使柔仪殿地位特殊,对待太医同样周全。但今日锦瑟哪还顾得上那么多,也不管太医们脸色青白不定,话音落定转身便走。
  进殿的瞬间,她抬袖擦掉眼中涌出的泪花,步伐平稳地来到床前,强笑道:“公主,药已经熬上了。”
  只说完这么一句话,她便有些忍不住泪水,连忙别过脸,却见一旁侍立的宫人全都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神色非常古怪。
  另一名大宫女锦书埋怨地看她一眼,哽咽道:“你声音太大了……”
  帷帐内传来轻咳声。
  一只雪白消瘦的手掌,从帐中探了出来。
  床榻深处,柔妃躺在那里。她的面颊和手掌同样消瘦,面色惨淡,眉眼间萦绕着灰暗死气,任何人都能看出这是油尽灯枯之相。然而她的眼睛依然明亮,依然能看出当年倾国倾城的风姿。
  “不要紧。”柔妃说。
  她的声音极轻,不知这句话是说给含泪跪倒的锦瑟,还是说给跪坐在榻边的那道小小身影。
  那是个年幼的女童,容颜清稚眉目如画,嘴唇紧紧抿着,眼眶红肿,脊背却挺得笔直。
  柔妃握住了女儿的小手。
  “昭昭,别哭。”她轻声安慰,“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死生自然理,消散何缤纷……我很高兴可以解脱,我要去见父皇母后了。”
  她的眼底渐渐涌出泪水,遮蔽了明亮的双眼:“母亲只是觉得对不起你,我死了,你哪里还有活路呢?”
  殿内传来一声长长的抽泣,不知是锦瑟还是锦书,已经忍不住痛哭出声。
  这悲泣一半是为了自己,还有另一半是为了她们看着长大的小郡主。
  诚如柔妃所说,柔妃死了,她的女儿哪里还有活路。
  皇帝性情残暴,从前他因柔妃以死相逼,不得不将柔妃的女儿留在宫中认作养女,宫中内外称一声柔仪殿皇女。但柔妃一旦薨逝,只怕皇帝转眼便要翻脸无情。
  一只柔软的小手落在柔妃脸上,为她抹去了眼角泪水。
  “母亲不要担心。”景昭一字一顿道,“女儿宁死,不受折辱。”
  柔妃的泪水流得更急更快。
  泪眼朦胧中,她含笑点了点头:“也好,也好,你身上流着桓氏与景氏的血脉,性又刚烈不能摧折,与其与我一样在无边地狱里活着受辱,不如我们母女一同上路。”
  殿内静默无声,宫女的哽咽声也止住了,寝殿化作静寂的陵墓。在这令人心悸的沉默里,景昭低下头来,将稚嫩面颊贴在母亲沾满泪水的颊边,像一只依赖母亲的幼小雏鸟。
  柔妃病势沉疴,说完这些话,再也支撑不住,与女儿依靠在一起,很快沉沉昏睡过去。
  即使在昏睡中,她的手臂仍然环抱在景昭肩头,仿佛害怕一睁眼就失去女儿。
  待柔妃完全熟睡,景昭睁开眼,小心移开母亲的手臂,翻身下榻。
  她越过榻前无声哭泣的宫女,越过廊下忐忑的太医,走向寝殿东侧的暖阁,始终面无表情。
  锦瑟锦书面面相觑,锦书顾不得擦泪,连忙追出去。眼看暖阁门窗紧闭,更加担忧,连连拍门:“郡主,郡主!”
  一声轻响,门扉洞开。
  这扇门原来并没有从内锁死,锦书收势不及,险些直接摔进去。连忙踏进暖阁,回手合上门:“郡主……”
  话音未落,锦书看清景昭手中拿着的东西,尾音变调化作惊呼,踉踉跄跄猛扑过去,抬手便去抢夺:“郡主!不能啊!”
  景昭平静地道:“别喊。”
  她正坐在地上,身侧放着一只锦书从未见过的匣子,手中握着一把短刀。
  此刻,她左手执鞘右手执刀,神情平静如常:“锦书姐姐,不要怕,我不是要寻死。”
  锦书扑到景昭身前,想要抢夺,又怕争执中伤了景昭,哽咽道:“郡主,公主还在,还没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你要是……可怎么好啊!”
  景昭耐心地重复道:“我不是要寻死,别急。”
  她还刀入鞘,将短刀塞入怀中,拖过身侧的匣子继续翻找,将匣中的东西一一取出,铺在地面上。
  锦书怔怔看着景昭的动作,又猛地看向这只陌生的匣子。
  这只匣子不大,从前不知景昭将它藏在哪里,锦书居然从未见过。
  匣子渐空,地面上一字排开许多东西,有几支打磨异常尖利的发簪、几只太医院盛装丸药的蜡丸、些许看不出用途的零散杂物,居然还有一只异常眼熟的小巧瓷瓶!
  那只瓷瓶锦书认得。
  前年,京城传言,前朝驸马景容于江南起兵。及至冬日,又有消息传来,景容被细作刺杀,惨死于江宁城外乌梢渡。
  消息传入柔仪殿,柔妃从此断绝生念,当即病倒。那时皇帝慕容诩踏进柔仪殿中,将这只盛着牵机毒的瓷瓶放在柔妃面前,对柔妃道,只等柔妃咽气,立刻便将这瓶毒药灌给景昭。
  柔妃只求速死,但她仍想保住女儿的性命,故而挣扎着活到了今日,终于支撑不住。
  锦书记得,那瓶牵机毒被柔妃当着慕容诩的面掷入殿外湖水,却不知为何今夜又出现在景昭手中。
  “郡主。”锦书忽然情不自禁地发起抖来,“郡主这是要做什么?”
  景昭抬起头,定定看向锦书。
  她的眉眼极为清稚,黑白分明,然而当她开口时,稚嫩的语调冷硬如铁,每一个字都令锦书心惊肉跳。
  “荆狄慕容氏窃据北方十二州,杀我外祖桓氏满门,害死父亲、羞辱母亲。古有鲍出救母、缇萦救父,我身为女儿却不孝至极,不能保护母亲,反而使得母亲为了我忍辱负重。而今到了如此境地,若只束手待死,死后亦不能心安。”
  巨大恐惧攫住了锦书的心脏,声音颤抖道:“郡主是要,是要……”
  弑君刺驾的话从幼小女童口中说出,活像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然而锦书看着面前景昭挺直的脊背,毫不怀疑她真的敢于拼死一搏。
  景昭道:“母亲死后,我一定会死。与其束手待死,何如拼死一搏?此事本无半分胜算,但我竭尽全力,死后亦可坦然面对父母先祖,也算不辱没景氏与桓氏的祖宗声名。”
  “锦书姐姐。”她无波无澜地看着锦书,眼底倒映出对方恐惧扭曲的脸,“慕容诩生性残暴杀人如草,一定会杀掉柔仪殿上下所有人为母亲殉葬,你若能鼓起勇气,可与我一道;若不敢动手,请守口如瓶。”
  巨大的恐惧里,锦书耳畔轰鸣作响,眼前昏黑一片。然而景昭的话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地落在她耳畔。
  片刻的静默里,锦书神思昏乱,双手剧烈颤抖,甚至不知道自己准备干什么,却仍然缓慢地探出,最终握住了地上一根尖锐的簪子。
  景昭低头,将其余物品一一收回匣中,唯有短刀仍然藏在衣襟内。
  她站起身,抱着那只毫不起眼的匣子,开口欲言。
  下一秒,变故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