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养娃种田日常 第437节
  卫先生世代读书人,虽然家里也有铺子,但是对商人却没什么好感,总觉得他们唯利是图、奸诈狡猾,可他对沈宁印象却极好。
  他甚至不想把她划到商人行列里,觉得她是手艺人、是一个聪慧有担当有脑子有手艺的农妇。
  “她自然是周到人,要不能经营偌大一个作坊,还不招本地商户嫉恨使坏呢?”
  但凡她性子独、不够周到,只怕早就被人围攻了。
  他和严主事住在作坊正屋,两人收拾停当也不让随从跟着便一起出门溜达。
  昨儿到得晚,坐下喝碗汤说会话颁旨后就黑天了,吃过饭就歇息也没功夫看看周围啥样。
  这会儿要好好参观一下。
  正值秋收秋耕,农户们早早起来做饭,炊烟袅袅,鸡犬相和。
  清晨,雾霭飘荡,露水浸润了地面,空气都湿润而清新。
  如此安居乐业的田园乡村,让卫先生走了几步便诗兴大发,即兴赋诗一首。
  严主事少不得配合一下。
  “强健体魄、振奋精神!”
  “嘿哈!”
  南边儿传来整齐划一的呼喝声。
  两人循声走过去,绕过前面的屋子,就看到南边儿晨练的人了。
  “嚯,挺带劲呢。”卫先生忍不住夸。
  两人信步闲逛。
  南边儿唐师父带人晨练,东南边儿还有人在那里摔土砖,地里更是有勤劳不辍的农夫农妇们。
  哪怕年迈的老人、年幼的小孩子都在捡拾满地的黄叶。
  老人用竹耙搂草叶子,孩子用一根长长的竹签子插大的杨树叶子,插满一串撸进筐子里。
  卫先生看得新奇,忍不住出口询问。
  “回大人,叶子搂回家烧火,当引火草可好烧呢,烧出来的灰还能当肥料。”
  “俺们家不烧火,俺们直接倒进沤肥池里沤肥,这是二郎和阿年教我们的沤肥法子。”
  “往年家里没牲口没猪的,也积不了多少肥,今年买了牲口又养上一头猪,粪肥就多了很多,加上这些草和叶子、草木灰啥的,自家够用的。”
  不管老人孩子,说起沤肥、养牲口、养猪,都能跟卫先生他们唠几句。
  说自己熟悉的事儿他们一点都不紧张,且越说越利索,不住嘴地夸沈宁,“能干、勤快、心善”等等,也夸裴长青和高里正,“得亏有他们,咱才能跟着吃饱饭呢。”
  说着说着想到眼前儿的是俩官儿,又夸皇帝。
  “皇帝也是好皇帝,朝廷也是好朝廷,知道给这样的好人封官儿护着他们,让别人不敢欺负他们,这样俺们也放心了。”
  虽然他们不会说官话,但是当地方言也没很难懂,两人能听懂。
  到底是被收买、威胁说好话还是发自内心的,严主事看得出。
  他越看越惊讶,裴二郎和沈宁不过是普通的乡下农户,怎么就有如此本领和声望?
  居然能让人这般拥戴他们。
  即便当地父母官也没这个本事呢。
  卫先生不太通庶务和琐碎的政务,他主要对治学感兴趣,问这些老人和孩子们村办学堂的事儿。
  一个牙齿快掉光的老太太笑道:“有用,可有用嘞,我和小孙子小孙女都跟着学,学会拼音就学识字,还学算术呢。”
  她背了几个拼音,另外小孩子又背乘法表、简单的加减法等,还会背三字经、数字歌等等。
  “都是阿年小先生教的我们!”
  卫先生听得越发惊奇,这……小鹤年教的?
  果真如此?
  谢恒居然没有夸大其词。
  这一路上谢恒对裴家上上下下那叫一个夸,尤其夸裴鹤年,溢美之词让卫先生觉得有些过。
  萧先生让他帮忙看看,照顾一下,指导一下,他觉得就是一个聪慧的孩子,可能跟谢恒一样。
  昨儿一见,他觉得名不虚传。
  今儿再跟老人孩子聊聊,他又觉得谢恒一点没夸张。
  这孩子确实……了不起。
  自己会读书不算什么,毕竟这世上才子多的是,进士再难得,三四年也有两三百个呢。
  状元再难得,每届殿试都有一个呢。
  可善教书的人却难得。
  有些人自己很会读书,却不会教书。
  有些人只会教读书人,却不擅长启蒙。
  启蒙,尤其给老人启蒙,才是最难的。
  即便大儒也未尝有此耐心,不曾想一个乡村学堂居然做到了。
  不亲眼看看,是不会明白皇帝为什么如此看重裴家,竟然要封夫妻俩做直接做官儿的。
  亲眼看过以后他觉得裴家真乃仁善之家,并非那等沽名钓誉之辈,也不是那种收买人心之辈,是真正的高尚之人。
  没有哪个作坊会雇残缺之人干活儿,毕竟全乎人多的是,工钱也不高,何必招募那些瘸子瞎子的?
  这个村子让卫先生想到了五柳先生的《桃花源》,百姓安居乐业,邻里和睦相处,人人勤劳质朴,全村一片欣欣向荣。
  这、也是他心目中的田园生活。
  卫先生自小读书,做官以后也没就任过地方,也没做过琐碎的事务,一直在国子监跟读书人打交道,所以心性更加单纯。
  严主事和下层官吏、工匠、农户打交道多,自然懂得更深。
  不是豆腐村村民质朴,而是裴长青夫妻俩厉害。
  如果没有他们,这裴家村也就是裴家村而已,不会是豆腐村,更不会是福气村。
  说到底不是他们单纯高尚,更不是村民团结,而是利益一致。
  他们能让全村受益。
  这俩人有大才,管一村能让一村受益,管一县也能让一县受益。
  有能者挡居高位,才能让更多人受益。
  两人各自肩负着不同的任务,自然要好好体察民情,好好观察感悟,回去才好跟皇帝汇报。
  接下来卫先生和严主事每天带着随从在附近村子溜达,不是去看农民秋收就是去工地看盖衙门,也去县里、镇上逛了逛。
  这么一逛就把当地的收成、税收、生活情况、徭役、治安等了解个差不多。
  横向跟豆腐村比比,纵向跟前几年比比,再跟路上看的其他县、府的情况比比。
  心里多少也有些数。
  白天溜达,傍晚回来卫先生就给裴长青跟小鹤年讲课。
  陈琦自然也可以跟着听。
  不过陈琦背书没有裴长青快,裴长青已经背完四书,他却只背完论语和中庸。
  裴长青已经熟读理解四书的释义,他却只是粗粗读了,还没开始背诵。
  毕竟他没裴长青那么急着下场嘛。
  如此卫先生针对裴长青讲课,陈琦是听不懂的。
  小鹤年跟谢恒却能听懂。
  卫先生也看出裴长青的天分,背书、理解都不是问题,主要得学做文章。
  之前刘知府和曾知县都给裴长青讲过八股文,也教过破题,沈宁和裴长青又是典型的小镇做题家,最喜欢琢磨学习方法,钻研解题思路等,所以也有自己的破题窍门儿。
  八股文它就是制式文,这种固定格式写作文的套路难不倒小镇做题家。
  他俩需要的是见识,有身处高位的人传授经验,让他们了解官府的运转模式,各种公文的格式、内容等,朝廷的治国理念等等。
  毕竟八股文不是选择题、判断题,而是类似论述题,以阐释儒家经典为中心,要求遵循程朱理学释义,用古人语气表达一定的政治见解,或者回答皇帝策问等等。
  他们得熟悉古人作文的模式。
  沈宁给裴长青的建议就是“书读百遍其义自见”、“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熟能生巧,背诵一大堆优秀文章,学会他们的行为习惯,自己也就会写了。
  再有大儒给引导思想方向,基本就妥了。
  当学问大家是不行的,但是应付考试,尤其是初级童生考试还是可以试试的。
  等九月初卫先生一行人将启程回京的时候裴长青已经可以试着独立作文了。
  如果说裴长青跟着卫先生读书半个月获益匪浅,那小鹤年就是如鱼得水了。
  卫先生极喜欢他,很想把他带去京城,让他在自己身边读书。
  若是其他人听闻卫先生要把自己孩子带去京城读书,只会喜极而泣,觉得祖坟冒青烟了。
  小鹤年却婉拒了,“先生,我还小,不能离开父母爷奶,等我年长一些再去找您读书好不好?”
  小鹤年自己舍不得离开家,也知道爹娘现在没有条件去京城定居,即便他很想和师兄一起读书,却也不得不婉拒卫先生。
  他寻思等自己十四岁,或者十二三岁,就可以独子上京了。
  也许到那时候爹娘就把家里安顿好,能一起上京了呢。
  这几年他先在家里背书、读书也够的,大一些再去跟大儒读书。
  他最舍不得的是谢恒,可惜谢恒作为太子伴读必须得回京。
  若是不想当太子伴读,那他就得去雁门关,也不能留在裴家。
  比起让师兄去苦寒之地,小鹤年觉得那还是给太子当陪读吧。
  “师兄,京城冬天寒冷,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呀。”小鹤年殷殷叮咛,他已经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太子顽劣的事迹,生怕谢恒被太子欺负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