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美艳作精成婚后 第48节
  浸在温热的水流中,任由一浪接一浪的细小波澜带走她的疲惫与酸痛,隋蓬仙闭上眼,双臂靠在浴桶边沿,静静地度过这段难得悠闲的时间。
  忽然传来一阵清甜的果子香气。
  隋蓬仙睁开眼,看着红椿笑吟吟地端着一盘果子凑到她面前,那些果子显然已被人细细洗干净了,饱满嫣红的果身上还残留着滴滴晶莹的水珠,散发着令人不自觉口齿生津的果香。
  “这是哪儿来的?”
  隋蓬仙摸了一个果子,啃了一口,洁白贝齿轻轻一咬,丰沛酸甜的汁液随之喷涌而出,汩汩而出的果肉汁水迅速填满她味蕾,先前因为疲惫疼痛而消失的口腹之欲顿时被勾起,隋蓬仙歪头看向红椿:“我有些饿了。”
  红椿笑着说早就给她备好了吃食,想起刚刚那道沉默的修长身影,又道:“这是谢揆摘来给大娘子您赔罪的!他啊,还真是应了您给他取的外号,真是呆子一个。”
  谢揆明面上作为忠毅侯世子的侍卫,自然不能寸步不离地守着隋蓬仙,事发突然,他一时间没能追上来救下她,隋蓬仙当然不会怪他。
  偏偏他自己要和自己过不去。
  隋蓬仙接过红椿递来的湿帕子擦了擦手,越过重重屏风、帷帐望去,仿佛能越过那些遮掩她双目的物事,让那道像白杨一般屹立坚挺的背影映入她眼中。
  “说他呆,他还真是一点儿都不知道变通。”隋蓬仙哼了哼,看着盘子里咕噜噜转动的那几个红果子,“你留下两个,剩下的还给他,让他吃干净,不许饿着肚子在外面守夜。”
  红椿听着她娇蛮语气,笑着点头,促狭道:“大娘子若是再心善些,不如把待会儿吃剩的胡饼也给他送去?”
  隋蓬仙往波澜浮动的水面拍下一掌,水花四溅,芳姝妩媚的芙蓉面上也跟着蒙上一层湿漉漉的水痕,越发衬得她眉眼盈盈动人。
  “他喜欢折腾自己就折腾去吧——对了,让他回去之后伺候我们宝珠洗个澡,再带它出去跑一跑,省得闲出病来。”
  这话一语双关,红椿点头应答之余也有些同情,谢揆自小生长的环境便与常人不同。于主人无用,刀锋变卷变钝,被他认定之主随手丢弃一旁,就是对他最大的折磨。
  红椿促狭地想,若是大娘子发话,让他日后作为宝珠的马倌,一块儿陪嫁到定国公府,恐怕谢揆也甘之如饴呢。
  ……
  从骊山回去之后,汴京近日总似笼着一层阴翳,连着下了许久的雨,带着暑意的瓢泼大雨非但没能让日子过得凉快舒适些,反倒阻碍了百姓出行,一时间大家都在骂贼老天,怨祂往人间倒什么沸汤。
  赵庚这两日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腾出时间,原打算今日过后再去一趟承恩公府,准备忝颜请老承恩公夫人再随他去忠毅侯府提亲,不料景顺帝为他与隋蓬仙赐婚的圣旨却先一步发下。
  天子赐婚,于臣下而言当然是一种莫大的荣耀,这下也不必他们两家商议婚期了,景顺帝大手一挥,叫太史监择了几个吉日,直接选了一个日子最近的吉日——下月廿三。
  还有不到两个月,他们就要正式结为夫妻了。
  意识到这一点时,赵庚嘴角忍不住向上翘,幸好那日他私下已向她求亲,不然一纸圣旨下去,放在旁人身上,多半是喜不自胜,但她……只会气他动作不够快,没能完成对她的承诺。
  婚后想必她也会兴致勃勃、不遗余力地以此为借口,使劲儿折腾他。
  夜雨夹杂着泥土的腥凉气扫过来,沿着青年英挺的眉骨往下滑落,冰凉的触感及时驱散了他心头的几分绮思,赵庚略收了收如春水般荡漾开来的甜,面上的笑意却止也止不住,催马回家的路上,总是忍不住走神,脑中勾勒起他们的婚后生活。
  他本是没什么趣味的一个人。但是有她在,日子怎么可能会不精彩。
  圣旨一式两份,赵庚回到家时,就看见老太太捧着那张明黄圣旨瞧稀罕。
  “阿娘。”赵庚走上前去,对着彤霞摇了摇头,示意不用上茶,挨着老太太坐了下来,看她对着圣旨又惊又叹时不时露出陶醉模样,好笑道,“别一直盯着看了,仔细看花眼。”
  赵母白他一眼,小心翼翼地将圣旨收好,放在特地找出来的箱子里,赵庚见箱子里铺着一块儿红艳艳的布,外面还挂着一把大铜锁,就知道老太太是准备将这玩意儿当传家宝似的珍藏着了。
  赵庚记挂着回去看看觅风有没有带回她的信,正要起身,却被老太太一把拉住。
  年轻时就是十里八乡侍弄田地第一把手的老太太如今宝刀未老,抓住儿子的手力气大得像是鹰钳,她瞪了瞪眼,骂道:“我话还没说呢!你跑什么跑,给我坐着!”
  赵庚只得又坐下来:“您说。”
  老太太领着他去到一间屋子,开了锁进去,赵庚上前点亮灯烛,看着屋里堆得满满的金银财宝,愣了愣:“您这是……”
  “呸!少用看贪官的眼神瞅我,这都是为娘替你攒下的老婆本。”赵母拍了拍红木箱笼,得意之中又有些忧虑,“仙仙多好一朵花,就栽在你这么个……”
  被自家儿子沉默注视着的老太太还是心软了下,把‘大牛粪’三个字憋了回去,转而起了个新词儿:“这么个……老铁树身上,我这个当娘的,怎能不心虚惶恐?左右儿子已经生下来二十多年,塞不回去了,不就只能在其他事儿上补偿我的好儿媳了吗?”
  老铁树。好儿媳。
  赵庚眉梢微挑,十分平静地接受了自己在家里地位最低的事实。
  但“我之前给您的,您留着养老傍身。她那儿的花用有我,不至于让您顶上。”
  赵庚之前粗略算了算,这些年来积攒下来的金银宝贝铺面田庄等物,供她一人怎么恣意花销都够了。若不是有这份底气,他也不敢上门求娶。
  把人娶回来过苦日子么?赵庚不至于无耻到这般地步。
  赵母见他不肯接,也没勉强,把钥匙重新放到贴身的荷包里,嘀咕道:“等仙仙给我敬媳妇茶的时候我再给,臭小子,给你哄人开心的机会不知道接……”
  赵庚失笑。
  已有三日不曾见到她了。即便每日能得她一封字数寥寥的回信,稍作安慰,但……尝过与心上人亲昵滋味的男人自然而然地被养大了胃口,再想起‘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类词句,不再觉得是文人酸溜溜的无稽之谈,反倒觉得所言寄情太浅,未能写出他当下满怀的思念与愁闷。
  待回了屋,赵庚照例往觅风爪上一探,却扑了个空——那近日吃得越发油光水滑的黑鹰瞪着一双豆豆眼,嘎嘎叫了两声,又动了动翅羽,给他展示自己空空如也的爪。
  今夜为何没有她的回信?
  赵庚拧起眉头,余光扫到觅风又开始无所事事地叨自己的羽毛,狐疑瞥它一眼:“莫不是你贪玩,弄丢了吧?”
  收到质疑的觅风立刻精神地瞪他一眼,愤怒地连连嘎了好几声,展开翅羽猛拍几下,书房桌案上的几页信纸顿时被风卷得晃晃悠悠飞上了天。
  赵庚今夜没能抚着心上人的回信入眠,心情本就阴沉,这会儿见觅风胡闹,不由心生烦闷,指了指大开的窗,冷声叫它出去。
  觅风如今两头跑,在晴山院里人人都喜欢它,除了有一个黑衣青年总是坐在高高的屋顶上,不爱拿正眼瞅他,其余真是再舒适不过了,什么肉食坚果随便吃,多得是小丫头争相喂它。
  见主人露出厌烦模样,觅风极通人性地钻出窗外,正欲展翅飞向老太太的菜地报仇雪恨,却被身后一声冷冷的‘不许去啄菜’给吓得半边翅膀都歪了歪。
  神也!主人既然能猜到它的复仇大计,怎么就是讨不到女主人的一封回信?
  可见主人也并非无所不能。
  ……
  赵庚这夜辗转难眠。天子赐婚本是一件好事,两人之前也已互通心意,许下婚约,可……她为何没有回信?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大片或厚或薄的云哪里懂得俗世的红尘困扰,优哉游哉地挡住大半月晖,深蓝天幕投向人间的光晖霎时又暗了许多,红绡帐内却是芳香馥烈,被主人随意放置在一旁的几颗夜明珠徐徐散发着柔润的光晖,随着帐子里绰约的人影轻晃。
  这日郭玉照在晴山院留宿,前两日她担心自己耽误隋蓬仙养伤,没敢过来,只能自己默默把苦果往心里咽。直到郭老夫人无意中说漏了嘴,郭玉照得知了隋成骧受伤破相的事儿,说什么都要去亲自探望,却连门都没能进去。
  谢夫人对此乐见其成,她巴不得女儿多吃些闭门羹,好让她早日断了对表哥的心思。
  夜色深了,姐妹俩躺在一张床上,悄悄说着最近的心事。
  听着郭玉照期期艾艾地把之前在骊山上发生的事儿说了出来,隋蓬仙气得一拍床,重如千钧的黄花梨四柱架子床仿佛都跟着颤了颤,吓得郭玉照连忙把她的手抱到怀里吹了吹,低声道:“表姐,我是不是很没用?”
  被人占了便宜也不敢声张,更不敢告诉阿娘,这些事她只敢对着表姐说。
  “好一条不知羞耻的白斩鸡!”隋蓬仙越想越气,那种危及性命的关头都还能对一个萍水相逢的女郎生出禽兽心思,可见其人品低劣。
  她抽回手,把眼泪汪汪的小表妹往怀里按了按,生气道:“什么叫你的错,是宇文寰冒犯你在先,你一个弱女子,在那样的时候还能冷静下来找石头砸他脑袋,真是再勇敢再聪明不过了!”就是力气小了些,没把他砸死。
  郭玉照埋在表姐幽馥柔软的怀里,吸了吸鼻子,低声道:“他、他起先对我并没有无礼的地方,我被他拉着逃出火场之后,他突然就变了一个人似的……”想到当时男人通红的眼、偾张的青筋脉络,还有喷洒在她心口上粗重滚烫的气息,郭玉照抖了抖,“真的好可怕。”
  要不是她一石头拍上去让他出了点血,神智好像也跟着回笼了一两分,郭玉照不敢想象自己之后的下场。
  隋蓬仙拍着她的背又安慰了几句,郭玉照渐渐睡沉了,时不时抽泣两声,可想而知她这几日夜里是怎么度过的。
  隋蓬仙还有些睡不着。今日领了赐婚的圣旨,赵庚又让觅风给她送来了解释的信,像是怕她生气。
  她是那么小气不讲理的人吗?
  隋蓬仙哼了哼,决心之后几天都不给他回信,急死那个老东西。
  第二日,隋蓬仙还深陷在香甜的睡梦里时,模模糊糊听到外面传来一些窸窣的动静,声音不大,却吵得她没法继续睡下去。
  红椿听到她在叫自己,连忙开门走了进去,动作麻利地挽起了垂落的杏红帷帐,见她一脸没睡醒的不爽,笑道:“表小姐已经起来有一会儿了,正在院子里喂小鹿吃草呢。”
  赵庚送给隋蓬仙的那头梅花鹿就养在晴山院里,她专门辟了一块儿草场给它,每日都让小丫头们牵着它出去逛逛走走,一段时日下来,梅花鹿越发肥硕,毛发油亮,看得觅风很是眼红,时不时就要犯贱去抓人家的鹿角。
  隋蓬仙昨晚上睡得迟,闻言慢吞吞哦了一声,舒展肢体抻了抻有些发酸的腰,绣着攒枝桃花的轻薄纱衫随着她的动作徐徐下滑,露出一截玉凝成的藕臂,在略有些昏暗的床帏里依旧白得晃眼。
  红椿看得有些脸红,想起那位不速之客,又忍不住捂着嘴笑。
  “你笑什么?”隋蓬仙狐疑地看她一眼。
  红椿抿住唇,使劲儿憋笑:“姑爷来了,这会儿正在和侯爷在水榭说话呢。”
  姑爷?
  现在能名正言顺被这么称呼的,不就只有——
  隋蓬仙一下从架子床上跳了下来,赤着脚在地上来回走了几圈,红椿看见她露出的半边侧脸红扑扑的,有些好笑:“您别转悠了,仔细头晕。”
  听出她语气里的揶揄,隋蓬仙气得瞪她一眼:“我才不会因为他头晕!”分明是他为她神魂颠倒意乱情迷才对!
  “昨日赐婚,今日就巴巴儿上门来了……”隋蓬仙娇娇地哼了一声,心里有些莫名的满足。她不喜欢低调,赵庚对她的爱意越外露、越盛大、越让人眼红,她就高兴,愿意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
  红椿哄她穿上鞋:“可别让姑爷久等了,婢帮您梳妆吧。”
  “我又没让他来,他自个儿要等的,关我什么事。”隋蓬仙接过鞋自己穿上,眼前闪过男人握住她小腿,替她穿上短靴的画面,他的手温热有力,捏着她的小腿肚,她那一瞬间都在怀疑自己快要被烫化。
  记忆与触感一起复苏,隋蓬仙连忙放开手,站起来使劲儿蹦了两下,试图甩掉那阵残留在她肌理上绵绵不化的酥麻。
  红椿站在一旁眼神复杂。
  大娘子遇到姑爷之后就越来越活泼了呢。
  看着菱花镜里映出女郎粉里透白,犹如桃花的脸庞,红椿悄悄笑,话本子里的那些酸话是怎么说的来着?爱人如养花,大娘子如今可不正是被滋润得最漂亮、最耀眼的那朵牡丹?
  隋蓬仙刻意放慢了动作,等到她终于愿意出门时,忠毅侯派来请她过去的人都来了三拨了。
  “表姐。”
  郭玉照放下给梅花鹿编的草环,小跑着过来,看着她一脸惊艳:“你今天真好看。”
  得了夸赞,隋蓬仙心情舒畅,手指轻轻敲在她脑门上,训道:“笨,你应该夸我每天都这么好看。”
  郭玉照捂着额头笑。
  她知道未来表姐夫正在等着她,也没好意思多耽搁,只和她说自己待会儿也要回家了,过两日再来看她。
  “表姐放心,我会多给你绣些东西的。”
  按着胥朝习俗,女子出嫁前,亲友们都会给她做些绣品让她一起带到夫家,绣品越多越美,就越代表女子今后的姻缘越顺遂美满。
  拍了拍小表妹的头,隋蓬仙叮嘱她过两日空出时间和她去淮山泡池子:“那些绣品不要紧,没有那些东西,他也会一直对我好。”
  她说这话时语气十分平静,荔枝眼里浮着盈盈波光,郭玉照看得呆住。
  能让表姐有底气说出这样笃定的话,一定是有很多很多的爱在托举着她吧。
  郭玉照有些羡慕,她什么时候也能像表姐这样,被人坚定地选择呢?
  ……
  眼见隋蓬仙姗姗来迟,忠毅侯被这个女儿气得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对着赵庚略略颔首,做出一副善解人意的长辈姿态:“婚期将近,按着礼俗,你们不好再多见面。今日机会难得,你们年轻人之间多相处相处吧,我就不讨嫌了。”
  隋蓬仙正好走近,听到这话还煞有其事地点头:“父亲此言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