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美艳作精成婚后 第44节
  崔贵妃暗暗握紧了手,被呵护得像是水葱似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细密的疼痛让她保持着冷静。
  她的女儿不好过,你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么?休想。
  眼看着寿昌公主也被疯马带着闯进了密林之中,景顺帝皱眉:“让金吾卫与右千牛卫抽调四支小队入林搜查,尽全力救回公主与隋家女。另外,提骊山行宫管事来见朕。”
  一匹马出问题已是不得了的大事,更何况是同一场,同一时间?
  倘若天子突然起兴,挑了其中一匹马,又或者皇子宗亲与大臣们不慎中招,又当如何?
  魏福禄听出景顺帝平静语气之下隐隐涌动的怒火,连忙颔首应是。
  宇文寰此时正是想竭力讨好皇父,以求弥补一二先前做下蠢事的时候,见状也立刻表示,要入林帮忙寻找皇妹。
  景顺帝扫他一眼:“去吧。”
  语气沉沉,辨不出喜怒,宇文寰心里一跳,连忙低下头,行了个礼之后大步转身走了。
  王淑妃有些忧虑地注视着儿子的身影越走越远,余光瞥到景顺帝和崔贵妃,她心底又是嫉妒,又有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失落,索性扭过头去,不愿再看。
  最好让寿昌那个死丫头狠狠从马上跌下来,跌破相,跌断胳膊腿,让她的好耶娘也好好尝尝心碎的滋味!
  出了这样的变故,宴席自然是不能再继续的了。
  忠毅侯见儿子倔犟,非要去林子里找人,气得拂袖而去。
  郭玉照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姑母,见她双唇翕动,仿佛要说什么,但最后也没说出口,只让慈姑塞了些银子过去,央求两个侍卫跟在他身后,免得他受伤落难。
  郭玉照看着他清癯而倔强的背影,心里忽地生了冲动,站起身匆匆撂下一句‘我也去救表姐!’,脚步匆匆地追着隋成骧而去。
  谢夫人又惊又气,连忙追了上去,但平时跟兔子似的温柔害羞的少女这次跑得却比谁都快,没一会儿就顺着乱糟糟的人群跑没了影。
  谢夫人不由得气恼:“这孩子……”气完,她又赶紧让人跟上,担心她一个心性浅薄的女郎会吃亏。
  ……
  密林里树木虬结,在此地生长百余年的树木高耸入云,密密匝匝的树冠枝叶几乎将日光遮挡住,只剩一些残光漏在地上,此时又正值日坠西山之时,林子里渐渐暗了下去,视物越发困难。
  好在已被左右千牛卫提前清过一道,没有能害人性命的野兽,但她座下的马儿完全没有消停的意思,冲着密匝的树林狂奔而去,速度极快,隋蓬仙不得不暂缓跳马求生的打算,紧紧攥着缰绳,几乎将身体折成不可思议的柔软弧度,才堪堪避过那些疾速扫来的树干枝叶。
  不成,她不能再伏在马上任它发狂了,万一前方是断崖,她岂不是再没有求生的机会?
  隋蓬仙抿紧了唇,一双狼狈之下更显明澈的荔枝眼扫视着四周,忍着林间昏暗的环境,飞快辨认着可以为她提供缓冲的坠落之地。
  苍天不负有心人,前方就有一处!
  隋蓬仙忍住狂喜的心情,不断估量着从马上摔下的方位和力道,眼看着那丛草堆就在眼前,她双手护在身前,纵身一跃,接连在草丛里滚了好几圈,方才勉强缓冲停下。
  身上很痛,眼前一阵头晕目眩之感,但隋蓬仙不敢在这里停留太久,她咬着牙坐起身,眼睛忽地往她来时的方向看去。
  一道颀长身影骑着马飞快奔来,绕是林子里光线缺缺,昏暗难以视物,隋蓬仙还是一下子认了出来。
  “赵庚!我在这儿!”
  她刚刚还深陷在沮丧困境之中,下一瞬赵庚便出现在她眼前,情绪一时大起大落,若不是身上有伤,痛得起不来身,隋蓬仙都想高高地蹦两下,好让他更快发现她所在的位置。
  乍闻那道熟悉的娇声,赵庚瞳孔倏地放大,身体比神思先一步行动,不顾一切地驱使着马匹,顺着那道呼唤传来的方向,向她奔去。
  第34章
  任赵庚秉性再沉稳持重,在这样的关口,他也再难抑制心头狂喜,在失而复得,一切尚有未来的激越情绪情绪催促下,他几乎感受不到疲惫与丝丝细微的疼痛,神智越是清明,紧盯着她的那双眼睛连眨动都不敢,生怕下一刹在不远处等候着他的女郎就会变成虚幻泡影。
  他翻身跳下马,将缰绳甩在一旁不知为何缘故折断的树桩上,随即大步走向隋蓬仙,两人四目相对,还未来得及说话,她就被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赵庚下巴枕在她乌蓬蓬的发间,嗅闻着她身上传来的幽馥香气,砰砰作响的心仍然跳得很快,一声又一声,牵扯着他胸膛处的血肉,隋蓬仙被他紧紧抱着,几乎是嵌在了他怀里,柔软的面颊贴在他胸膛前,那声声犹如擂鼓的动静清晰地传入她耳廓中,她不由得闭紧眼,脸又往他怀里埋了埋。
  “那匹马跑掉了……”隋蓬仙也没想到,两人重逢后她说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赵庚顺从地稍稍松了力道,让她能够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你放心,我必不会轻易放过此事。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马跑掉了,但是马倌、管事、马厩里剩余的草料乃至残余的粪便都在,他心头浮起模糊的黑影,眼神越冷,抚摸她面颊的力道就有多轻柔。
  “让我看看,伤到哪里没有?”刚刚一时欢喜,他直接把人抱在了怀里,没顾得上问她跳马之后伤势如何,这时语气里带了几分懊悔,小心翼翼地扶住她肩,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眸迅速扫过她全身。
  他含着怜爱的目光像是春水一样浸过她周身,隋蓬仙抿了抿嘴,骄傲不服输的性子让她下意识想要摇头,说没什么事。
  她站在那儿,不说话,眼眉低垂,看起来生气又委屈,赵庚心头越发痛,只能竭力抑制着心头的焦急,轻言细语地问她哪里痛,一边又低头准备解下他腰间蹀躞带上系着的药粉。
  但她就是不开口,赵庚握着药瓶也无从下手。
  迎着他饱含着担忧、焦急却又十分柔和的眼神,隋蓬仙吸了吸鼻子,发出的声音瓮瓮的,她觉得丢脸,但还是顺从她自己的心意,慢吞吞地往下说:“痛,哪里都痛,全身都痛。”
  她抬起来的眼湿漉漉的,仿佛是因为无法忍受的疼痛遭受了极大的委屈,只此一眼,赵庚呼吸间带上了浓重的铁锈腥气。
  在那阵摧心剖肝的痛苦中,他神思有一息的飘移——他甚至在想,若是真有巫人口中所说的代人苦痛之法存在就好了。
  他微凉的唇瓣落在她眉心,轻轻地贴了贴,不带丝毫狎昵意味。
  她从这个轻飘飘的吻里感受到了他难以诉之于口的爱意与懊悔。
  “我先带你回去处理伤口,旁的都交给我,你安安心心地让自己快些好起来,好吗?”
  赵庚粗略地替她看了看,老天保佑,多是擦伤和挫伤,没有真正伤到筋骨。好在胡服将她四肢都包裹起来,替她那一身细皮嫩肉起到了些缓冲的作用,若是她平时穿的那些轻薄纱衣,此时身上想必已经不能看了。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林间却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寂静,叫嚷声、马蹄声还有大片鸟雀被惊扰之后纵身飞过枝叶时发出的簌簌声,许多声音交杂在一起,隋蓬仙下意识皱了皱眉。
  赵庚握住她腰,将人送上马背,自己这才翻身上马,低声将她随疯马一起冲入密林之后发生的事简单说了。
  “另一个倒霉蛋是寿昌公主?”隋蓬仙微怔,“我原以为惊马之事是因我下午时与她起了龃龉,她存心报复……但谁有胆子把寿昌公主也一块儿拉下水?”
  两人默默对上一个眼神,无声说出一个名字。
  赵庚眸色微厉,声音却平静,低声让她坐好,催马转返:“靠着我休息一会儿吧。”
  林子里几不见光,只剩下远处零星分散的火折子发出的几分暖晖,树影杂乱,被风吹得狂乱,婆娑起舞,阴气森森。此情此景,倘若仍只有她一人在此处,隋蓬仙少不得会感到几分害怕,但现在,她稳稳地靠在身后人胸怀处,感受着被菁纯而热烈的男子气息包裹住的安心感,慢慢闭上了眼。
  但这阵安心感并没能持续太久。
  密林里古木丛生,灌草蓊郁,因此当数枝带着熊熊燃烧的火油的箭簇‘咻’一声离弦,齐齐没入树丛中时,火势一下大了起来,火光冲天,直将大半密林都映得犹如白日,迅速将黄昏后的几分凉意烤至焦干,不过短短几息,呼吸间都带上了几分难以忍受的热浪。
  赵庚握住缰绳的手缓缓收紧,远目望去,不仅是密林,营地那边也传来了不详的声音。
  是调虎离山,还是一石二鸟?背后又有谁掺了一笔?
  赵庚面色肃然,脑海中飞快闪过许多道可能与此事利益相关的身影,语气仍然从容柔和:“别怕,我带你出去。”
  隋蓬仙嗯了一声,腰背却坐直了,双目紧紧盯着又扩大了许多的火势,眉头微皱。
  刚刚那匹疯马受到药性催逼,狂奔之下本就没有目的章法,这会儿大火烧了起来,来时的路早已分辨不清了。
  先前赵庚领兵打仗时,也曾数度误入雪山,知道如何辨别方位。但伴随着火势越烧越旺,先前涌入密林寻救公主的侍卫们控制不住受惊的马儿,加上地上设了埋伏,有人不察,意外之下重重跌下马去,一时间马的嘶鸣声、人的呼痛声在这片被炽浪淹没大半的密林里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赵庚远远听到‘绊马索’这几个字,面色更加严峻。
  连她们座下的马儿都耐不住天性的逼迫,畏惧火势,奔势渐渐慢了下来,若非赵庚驭马之术奇佳,不时以刀鞘狠拍马身,她们只怕也要被甩下马背,自生自灭。
  赵庚细细观察四周,择了侧风方位驱马狂奔,又让隋蓬仙随他一同面朝马背压低身体,避免吸入过多向上飘去的烟雾。
  密林里火焰冲天,到了此时却不见有金吾卫等人前来灭火,密林之外,焉知不是危机四伏?
  隋蓬仙自然察觉出了背后拥着她之人身躯的僵直。
  她有意安抚他此时有些紧绷的情绪,故意道:“都说骊山是风水宝地,依我来说却不是,怎么两次来这儿都没什么好事?咱们下次再不来了。”
  平安出去,才有下次。
  赵庚微微笑了起来,接着他又反应,她现在看不到他的脸,索性把下巴枕在她微乱的乌发间,轻轻蹭了蹭,深深吸了一口来自她身上的幽馥香气,他眸光清正而坚定,笑着点头:“嗯,还是咱们的淮山好。”
  隋蓬仙手肘往后一别,狠狠赏了他一肘击:“那是我名下置业,和你有什么关系。”
  赵庚一笑,哄她:“是,都是你的,我忝颜借了你的光,才得以进山,可对?”
  再怎么插科打诨,眼下的形势越来越严峻,很快,两人就遇上了先前听从命令入林寻救公主的千牛卫。
  听闻皇长子宇文寰也一同入了密林,赵庚眉头皱得越发紧,目光在稍远处制造出的喧闹动静飞快掠过,低声道:“我先送你出去。”
  送她出去。意思是他之后还会折返到这样危险的地方来。
  隋蓬仙下意识张了张唇,却没能发出什么声音。她明白,他有职责所在,亦有他本人坚守的信念与风骨,他绝不会做贪生怕死之辈。
  见怀中人点了点头,没有反对之色,赵庚被火光映照得愈发如一泓寒潭的眼瞳里终于露出几分暖意:“不用担心。”
  隋蓬仙并没有被他安慰到。若是他十拿九稳,胸有成竹,就不会这样频频安抚她。
  可他又是那样紧张她的感受。
  身畔擦过的风都带着滚烫的余浪,隋蓬仙双目直视前方,忽然说道:“我可不会为你守节。”
  赵庚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地搂紧她的腰,力道里带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贪欲。
  “你男人不至于那么没用。你等着做新嫁娘罢。”
  语气里终于不再是她听厌了的平静无波,咬牙切齿,情绪分外真实。
  女郎低低的清脆笑声回荡在他耳畔,赵庚很想捏一捏她像块荔枝肉似的柔软丰盈的脸,或者亲一亲她那张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红艳艳的唇,但形势逼人,他只能把种种绮思尽数、狠狠地摁了下去。
  回去的第二日就提亲,不管她如何撒娇生气,这次她都逃不掉了。
  谁让他已得了她亲口的应允。金科玉律,不容反悔。
  ……
  贼人先前射来的火箭虽多,但好在只有一阵,并无其他动静,眼下密林里已是一团糟,阻挡着他们逃生的除了熊熊燃烧的草木,还有不时被绊马索、捕兽夹等暗器导致跌下去马,痛呼不止的侍卫。
  密林面积颇大,据说先前入林来的寿昌公主、皇长子等人一个都没碰上,不少千牛卫看到赵庚,被火映得通红的脸庞上不自觉就带了几分恳求之色。
  他们不想死!
  “收起你们的火折子,是嫌火还不够大么?”隋蓬仙看着那些一脸毛躁,却还是举着火折子,骑着马儿在狭小的空地前转个没完的侍卫,忍不住道,“你们先前不是有勘查密林地形的人么?远处有没有河流,这地下又是否会有伏流或者松散的泥石之类可以扑灭火的东西?”
  就算他们逃出去了,任由林火这么烧下去也是不成的。若是骊山被烧成光秃秃一片,景顺帝的怒火可想而知。
  几个年轻的侍卫不敢多看被定国公牢牢护在怀里的美貌女郎,闻言连忙点头,依言去寻找对策。
  赵庚面沉如水,全副心神都放在突围之上,亏得他临危不惧,终于在一阵夜风将奔腾的火势往西吹移了几分后,当机立断,令马高高跨过密林边缘的灌木,又疾跑一阵,终于将那些让人难以忍受的滔滔热浪抛至身后。
  隋蓬仙来不及欢喜,却发觉他们奔去的地方并不是营地。
  此处地势比密林低矮一些,再往后看,可以看到奔腾流转的河流,此间山风微凉,稍稍驱逐了她们一身的闷热狼狈。
  赵庚一言不发,到了地方,他翻身而下,双手扯开遍布的枯藤草叶,渐渐露出一个堪堪可容一人坐立的山洞。
  赵庚握了握她的肩,语速极快,带着一股不容更改的坚决:“行营那儿不知局势如何,我担心到时候都乱了起来,我无法护你平安。此处是我先前巡视时偶然发现的一处安全所在,您拿着我的刀在这里等一等,待事情一了,我立刻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