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李行之没搭理,在他眼里,现在的弟弟就是处在叛逆期的毛小子。李叙随不耐烦地靠回椅子上,慢悠悠再次看那边。
  那个女孩站在长辈身边,一晚上她规规矩矩的,交叠着双手,背脊直挺,笑容恰到好处,整个人板正得不行。祝家的长辈抚摸着她发丝,将她置于无数目光中。
  四目偶然相对,祝宥吟平静地率先偏开脑袋。
  李叙随只是扫了眼。
  他向来看不惯祝家人,不止是因为家族之间复杂的矛盾,更是因为他觉得这家人都是古板又虚伪。
  看见祝宥吟的模样,他在心中讽刺居然能有和李行之一样无聊又假正经的人。
  宴会后,他没想过会和祝宥吟再有什么交集。可很快,他们又见面了。
  那会儿顾川直刚接受家里破产的事实,在四处兼职,偶尔过去乐队做临时的贝斯手。周末的表演缺个鼓手,他找了祝宥吟来帮忙。
  演出是在一艘游艇上,可还没开始顾川直就被曾经的死对头砸钱羞辱。一群学生都是京桉大家族里的孩子,纵使他们在胡作非为,游艇上的工作人员也不敢出面处理。
  闹剧无人敢掺和,只剩颓废的顾川直和一地狼藉。
  姗姗来迟的祝宥吟看见好友这副模样,瞬间被点燃了怒火,她毫不犹豫捡起那叠的红色钞票。
  即使父母一直教导她要稳重,在外人面前不可失态,要做端庄优雅的大家闺秀。可这一刻,她无法做到冷静,直接拽着被欺负的顾川直闯进那间包厢,把钱砸向了沙发正中心。
  红色漫天飞舞,与昏暗的光线交织,主座的少年狠狠挨了钞票的袭击。
  “阿随?”众人惊呼。
  祝宥吟没意识到招惹了个什么人,只想为朋友出口气。她年纪比在座的都小,脾气却比他们大
  ,居高临下看着他们,红润的薄唇微微抿起,“垃圾。”
  李叙随终于歪过脑袋,盯着少女高扬起的头颅。他没戴眼镜,女孩的脸庞不太清晰,但能看出她此时清冷鄙夷的神情。
  垃圾?
  李叙随冷嗤,哪里来的孔雀,用下巴对着他不说,还敢拿钱砸他?
  他眯起眼睛,看清了她精致张扬的脸庞。
  祝宥吟带着怒气的五官蹙在一起,眸中也写满厌恶。可就在对视的那一瞬间,李叙随感受到了一股气从胸口溢出,呼吸莫名微窒。
  下一秒他烦躁地扯了扯衣服领口。
  第9章
  气氛安静得诡异,每个人都在观察着李叙随的反应,而真正欺负顾川直的作俑者则坐在另一头,完全不敢出声。
  李叙随搞清状况后不怒反笑,他拾起飘落在沙发边上的红色钞票,起身走到女孩面前,轻笑着晃了晃,“这怎么会是垃圾呢?”
  他将纸币折了一道,慢慢塞进旁边顾川直的衣服口袋里,目光却盯着祝宥吟,“你看不上的,有的是人想要。”
  李叙随的人生恣意且高调,但和那些只会玩乐的少爷又不同,他从小喜欢玩极限运动,每年冬季都抱着滑雪比赛的奖回国,成绩又好加上长着一张好看的脸蛋,高中那会儿几乎是无人不知。
  要说这包厢里,唯一不认识李叙随的就是敢拿钱砸他的祝宥吟。她才不管面前的人是谁,只是轻蔑地看着他,同时直视他审视的目光,“我是说你们,垃圾。”
  “给他道歉。”祝宥吟说着就把顾川直拉过来,指着他脸上的伤口,“你们是弄伤的,给他道歉!”
  一旁的顾川直赶紧挡住祝宥吟,示意她不要为自己出头。一方面,怕她被自己牵连,另一方面,李叙随说得对,现在就连别人羞辱他的钱,他都想捡起来塞在包里。
  他就是需要钱,很多的钱。
  在李叙随的生日宴上闹这么一出,每个人都玩得不尽兴。
  祝宥吟和顾川直因为从小就认识,见过他意气风发的模样,现在看到他落魄成这样,觉得心中不太畅快,但她也没再提这件事情。
  演出结束她帮顾川直打了车离开,回头在港口看见那个高个子的男生,他懒懒散散地靠在车边,脸上多副黑框眼镜。
  司机背手站在一旁,他们像是在等人。
  祝宥吟忖量着几步走上前,站定在男生面前。
  “抱歉。”
  她没有歉意地说一句抱歉,让李叙随差点笑出声。刚才没看清,现在仔细一看她真的很像一只小孔雀。
  她穿着浅色羊羔马甲和小靴子,狭长的眸子微敛,眼神里藏不住对他的不屑,大概是觉得他和那些作俑者是一丘之貉。
  接着听见她态度温和地说,“我要砸的是另一个人,没认清人,很抱歉误伤了你。如果你觉得不满意,可以朝我砸回来。”
  砸回来?她是觉得自己会对女孩动手?
  李叙随扬起眉眼盯着她。
  她刚才骂他“垃圾”的脾气全部不见踪影,换上一脸淡淡的假笑,那之前在宴会上看见的一模一样。
  这是祝宥吟第一次给人道歉。
  她不想看到朋友被欺负……可想起顾川直现在的处境,她还是觉得退一步海阔天空,就让她做那个大方的人,先道歉,希望他们这群公子哥不要因此去为难自己的朋友。
  可等了一会儿,见男生没有动作,她慢慢扬起脑袋又说,“看样子你并没有不满意,那祝你生日快乐。”
  她说完就转头走了,留下李叙随在原地。
  他记得上次宴会中祝宥吟的模样:抱着琵琶,刘海被夹在两侧,饱满的额头上有几缕碎发,乖得不成样子。完全就像一只被拔了毛的小鸡仔,气势没了,就跟假人没区别。
  而现在,她变着脸先是骂他,又和他道歉。
  二月的风吹得李叙随头疼,可盯着女生的背影,嘴角又控制不住翘了起来。
  还真是能屈能伸……
  后来李叙随发现他们在一个高中念书,她比自己小一级,成绩优异,还有个“付学长”总跟在身边。一个偶然,她的朋友翁莉租了自己的房子当作他们乐队工作室。
  一来二去,他们之间理不清的关系越来越深。
  李叙随很少关心别人的事情,他身边一板一眼的人太多,每个人的目的性都很强,比如他哥李行之。小时候他总听到旁人说:这李叙随难管,还好老大比较稳重。
  这时候他就打量起自己带着得体微笑的大哥,心里骂他虚伪。
  他本来很讨厌这种人。
  原本觉得和李行之一样无趣的祝宥吟,这会儿却让他来了兴趣。她总是会装得乖巧,让所有人都喜欢,可面对他时,又是冷冰冰的模样。虽然这姑娘对他态度很差,两人一见面就没好话,但李叙随乐在其中。
  直到祝宥吟高三那年,祝家夫妇的亲闺女被领回来了,她有了个姐姐以后,“养女”的身份也被议论了很久。
  李叙随听了后非常不爽。
  自己就爱看祝宥吟呛声的模样,可偏偏别人都不喜欢。
  所以她愈发收敛、伪装。
  李叙随烦得不行。
  特别是此时此刻,当他听到周季伦口中一些关于祝家的传闻时,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他收起回忆,沉声问,“你从哪儿听来的?”
  “我妈说的。”周季伦坐在侧边的沙发上,怕自己说的李叙随不相信,又补充,“我妈以前和祝太太的关系很好,所以知道这些。”
  李叙随双手环在胸前,听他眉飞色舞地讲祝家重新装修老宅后院缘由。
  “风水先生说他家大女儿的运势被挡住了,具体怎么说来着……记不起来了,哎呀反正卧室门要改朝向扩大面积。就只能委屈小女儿,让出一半的地盘咯。”
  找风水专家不奇怪,很多人都会相信玄学那一套。物质得到满足,在精神上也会找个寄托。
  可他李叙随不相信。
  自个儿心里有鬼,求谁都没用。况且祝家的老宅院那么大的地儿,偏要委屈祝宥吟腾出一块地给祝卉乐?
  后半程李叙随没心思继续玩,说了一声也不顾其他人的挽留就离开了俱乐部。
  人走后,霍谷彦过来问,“你们刚聊什么了?阿随怎么就走了?”
  周季伦忐忑不安,想着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没有啊,我就跟他在说祝家的事情。”
  霍谷彦一听,不耐烦咂嘴,“他和祝家什么关系你不知道吗?而且阿随不喜欢嚼舌根,也不喜欢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
  周季伦愣愣啊了一声。
  可刚刚,李叙随明明听得很认真啊。
  ……
  祝家要装修这事不知怎么被传了出去,圈子里的人听到风声,都是在心疼祝宥吟这个养女。
  付岸是过了好几天才知道的,他赶紧给祝宥吟打了个电话。
  祝宥吟自然也是听到过这些议论,看到付岸的来电,她便知道是来慰问自己的。
  看着阿姨们在她的房间进进出出,过了一会儿,她才接起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