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卢卡!我求你别走,求你了……我不能没有你……”唐果儿急忙站起来,可蹲久了的双腿重心不稳,一下子摔在地上,两只手死死拽住卢卡的裤脚,“我知道我们是炮友,我也知道你爱别人,所以我不敢爱你。但是我已经爱上了,我也没有办法。别离开我,求你了……”
  唐果儿以为自己恨卢卡,才发现自己爱他。卢卡以为自己恨唐果儿,其实他只是急于用爱填满伤口。
  卢卡看唐果儿跪在地上于心不忍,也蹲下来,将她的手从裤腿上拿开,“我进去跟阿川打个招呼。来人家家门口了,不说一声就走没礼貌。”
  那一刻他想,也许纪忍冬是对的。令自己感到消耗的事,就应该远离。哭哭啼啼的唐果儿证明,这番醒悟太晚了些。
  他用手掌轻柔地擦去唐果儿脸上的泪水,平静地说,“我们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
  卢卡转身走进了阿川家。
  独留唐果儿瘫坐在别墅门口,伴着醉意消化爱恨。
  地下室里的气氛接近沸点。
  阿川站在沙发上,一手举着酒杯,一手搂着祝远山的肩膀,后者给他举着麦克风,“来左边跟我一起画个龙,右边再画一道彩虹……”
  瑶瑶站在地毯上跟着节奏扭来扭去,眼神拉丝般黏在阿川身上。
  岳天骄窝在沙发上,用两个空酒瓶当三角铁,叮叮当当地敲节奏。纪忍冬伏在岳天骄脚边,巨大的沙发挡住她的身影,也掩藏起她喧闹中的悲伤。
  欢聚很难不使她想起卢卡。
  她和卢卡初识便是在聚会中,此后纪忍冬参加过的每一次聚会都有卢卡出席。卢卡是天生的派对花蝴蝶,他能喝、能聊、会带气氛、也照顾每一个人的感受。即使是纪忍冬这样不太嗨的人,他也总能想办法让她轻轻松松融入群体。
  即使已经下定决心离开他,纪忍冬仍无法杜绝汹涌的思念。
  卢卡,你最近好吗?她躲在吵闹的音乐中喃喃道,我知道我不该,但我真的好想你。
  卢卡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纪忍冬心头一阵刺痛。她怨自己不争气,好好的聚会,竟会心神不宁到这个地步。
  脑海中卢卡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我就打听一下,你们今天床上怎么组合?”
  不,这不是幻想。
  她如梦初醒,卢卡就在这间屋子里,就在她眼前,隔着一个沙发的距离。
  祝远山从沙发上歪歪斜斜地跳到地上,勉强恢复正常说话的语气。酒精仍使他的大脑不清醒,平日的温文尔雅全扔了,他粗鲁地对卢卡说,“圈子里谁不知道唐果儿搞得乱?我是傻逼才跟她上床!你不会对她认真了吧?别担心,我不跟你抢,你最好也别跟我抢。”
  “无所谓,我以后也不睡她了。”卢卡赌气般轻蔑一笑,“认真?她乱搞,我他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纪忍冬缓缓站起身,沙发侧的阴影再也遮不住她。
  她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原来卢卡一直藏着不让她看到的另一面竟如此卑劣。
  不对,纪忍冬瞬间意识到,卢卡说的是气话。唐果儿刺痛了他,他才故意轻贱唐果儿。
  委屈混合着失望自心底升腾而起。委屈的是,卢卡竟然为了别的女人如此失态;失望的是,她帮了他这么久,他竟然还没从唐果儿的泥潭里走出来。
  如果说这两种心情中哪种更多一些,纪忍冬很不争气地承认,是委屈。
  她口鼻酸涩,眼睛却干干的,面色铁青望着互相对峙的两个男人。
  祝远山朝卢卡啐了一口,“你就不是个东西,该珍惜的人不知道珍惜,不该珍惜的人反而巴巴的跑过来吵……”
  祝远山住了口,因为余光看到站起身来的纪忍冬。方才醉醺醺地和卢卡对峙时,他一时冲动忘了纪忍冬也在。纪忍冬的现身使祝远山清醒了大半。他不能再醉了,他有更重的事去做。
  祝远山毅然决然站在她身边,亲昵抱她在怀里。这是他第一次有勇气这样做,即使他知道,这只是演戏给卢卡看。往常跟她保持距离是为尊重她,现在肢体冒犯她,也是为了支持她。
  “忍冬,没必要为狗叫烦心。”祝远山用一种刚好能让所有人听见的音量,轻轻在她耳边说。
  卢卡看见纪忍冬的第一眼,感受到的是救赎。纪忍冬终于回来了,他得救了。他想把一切都向她倾诉,只要告诉了她,全世界都会好起来的。他现在只剩她了。
  下一秒,卢卡从纪忍冬的眼睛里读出了拒绝。
  祝远山站在原本是卢卡的位置,做了卢卡应该做的事情。祝远山的话也是冲他来的。
  卢卡低头看看自己,双手握拳,青筋暴起,恼羞成怒让他面目丑陋。他确实像一条疯狗。
  “你不觉得你很自私吗?”祝远山质问卢卡,仍旧坚定地站在纪忍冬的身边。
  一盆无形的冷水泼在卢卡头上。
  他自私没错,可这话轮不到祝远山来说。纪忍冬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只要他低个头认个错,她就会原谅他,并且永远站在他这边。
  他相信纪忍冬,就像相信每天太阳会升起。
  “我傻逼。”卢卡挪着小碎步接近纪忍冬,想碰她却又不敢,更在祝远山的保护下无从下手,只好重复着,“我傻逼,对不起。”
  纪忍冬看见卢卡一米八的大个子缩成一只虾米,声音沙哑带着鼻音。她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眉头和心脏一起皱起来。她多想像往常那样轻轻拍拍卢卡,告诉他,有我在,会好的,以后别把自己搞成这样了。
  脑海中一个声音叫住了她,那个声音告诉她: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
  让他发烂发臭吧,他活该。
  第43章 被大雨淋湿的人说她不会冷
  纪忍冬靠在祝远山怀里。祝远山的肩膀很瘦,有些硌得慌,跟结实的卢卡很不一样。她感谢祝远山。
  她目光冰冷穿过长长的睫毛,抵达卢卡。卢卡低着头不敢看她,高挺的鼻梁承接灯光,成了面部唯一的亮面。鼻梁的阴影下是他性感的唇,下唇比上唇略厚一点点。这唇她一共吻过两次,她还记得嘴里清甜的果香混合着腥甜的血的味道。
  她的身体想他,她的心也想他。
  纪忍冬听见自己的心激烈地跳动,手也在发抖。可她的声音却异常平静,“i’msickofyourshit.”(你的屎事儿让我恶心。)
  她听见一个和自己很像的声音在说话,声音越来越激动。
  “fuckyou,jerk!fuckyourhypocrisyandcowardice!fuckalltheshitshappenedinthisbloodyplace!”(去你妈的混蛋!去你的虚伪和懦弱!发生在这个鬼地方的烂事儿都去你妈的!)
  音乐声不知从何时起停止了,地下室安静得能听见针落地的声音。纪忍冬这才意识到是自己在说话。
  过于激烈的悲愤情绪划闯入她大脑时,大脑像是开启了自我防御机制,自动选择了一种陌生的语言输出。英语流经她,却从未触动她。说英语可以保护她免于被自己说的话二次伤害,也防止她因为太过激动而泣不成声。
  纪忍冬几乎没说过脏话。
  她突然感谢她会一门外语。当她疯狂地想说脏话时,她可以避免母语羞耻。
  但是不行,她不能让本能绊住。哪怕下地狱,她也要拉他一起。
  极度愤怒让她嘴角挂上一抹轻蔑的笑。
  “你品味真的好差。是好人都嫌弃脏黄瓜吗?”纪忍冬唇红齿白,蛇信一般吐出五个字,“我看不起你。”
  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更难听的话。他不配折损她的教养。
  卢卡脑中嗡的一声。
  世界安静了。
  纪忍冬是他最信任的人。她身上总是散发着一种柔和的气质,让他不自觉地靠近。他信任她到把自己的伤口给她看,告诉她他害怕孤独才出去鬼混,告诉她他有创伤性依恋。他相信纪忍冬永远不会害他。
  现在他的伤口疼极了,因为纪忍冬在上面用脚狠狠地碾压。那些因为纪忍冬而愈合的地方,被她亲手掀开、撕碎、捣烂,血肉腐败生蛐。
  他感到一阵眩晕,呼吸困难。
  眼前播放着静音的画面,纪忍冬在祝远山的护送下离开别墅,消失在楼梯尽头。
  卢卡痛苦地捂住胸口,原来,心痛是一种生理性的疼痛。
  纪忍冬走到别墅一层时,在门厅看见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
  那是唐果儿。
  一层没有开灯,纪忍冬第一次来阿川家,也不知道灯的开关在哪。黑暗中她难以判断唐果儿现在的状态。后者今晚喝了不少酒,想必状态不会太好。
  她问祝远山,“你知道她家在哪吗?”
  祝远山自从离开卢卡的视线后,就松开了纪忍冬,和她保持着君子的距离。他点点头,说知道。
  “你可以送她回家吗?”纪忍冬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抽离,只剩下一个躯壳,模仿她平时说话做事的样子,甚至还不忘幽默,“这个世界上的男人,也就你不趁人之危,麻烦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