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结束了。”纪忍冬出奇地平静。
  “为什么?”从得知纪忍冬想要改剧本的那天起,岳天骄心里就大概有了答案,“因为唐果儿?”
  “算是吧。”
  “安娅的时候都过来了,怎么一个唐果儿就……”
  “不是因为吃醋,至少不全是。唐果儿跟安娅不一样,安娅很强大,她只爱自己,卢卡不过是她身上的一个挂件。唐果儿是个还算单纯的可怜女孩,她一边向往欢畅,一边又需要感情寄托。而卢卡却是最不堪寄托的一个人。”纪忍冬话里带着哀婉的坚定,“唐果儿让我想到自己,我不想我也落得她那样的结局。”
  “你走了,唐果儿就独占卢卡,她什么结局了?”
  “抓心挠肝地占有一个空壳子,用做爱填补心里缺失的爱,难道她真的想要这个吗?就算她想,我也不想。”
  “你想得明白就好。”岳天骄心疼地拍拍纪忍冬的手背,“其实圈里早就传遍了,这些天唐果儿和瑶瑶的合租公寓夜夜开派对。你比她们清醒,也比她们勇敢。”
  清醒在于不甘沉沦有毒的欢愉,勇敢在于毅然离开温柔乡。
  大概是终于得知卢卡除了花不到十秒给她发消息外,剩下的时间都在做什么,纪忍冬沉默良久。她冷着脸,眼睛水亮亮,强忍着悲痛和苦涩。
  岳天骄静静地陪着她,没有出言打扰。
  过了一会儿,纪忍冬压下悲伤,轻蔑挑起眉毛,“瑶瑶果然跟阿川和好了,没出息。”
  “没出息”三个字,说瑶瑶,也不只说瑶瑶。
  岳天骄等纪忍冬平复心情后说,“第三件,也是私事。周末我生日,我请你和远山去游乐场坐跳楼机,晚上再去酒吧嗨一下怎么样?”
  “没问题!”纪忍冬甩了甩头,像要甩掉一切恼人的人和事。
  岳天骄这才放心地起身,导演范儿十足地向排练室中众人宣布,“休息结束!我们接着排最后一幕,请大家回到‘舞台’中间。”
  演员们带着生活中的样貌站在排练室正中,话剧第一幕中与电台的连线在最后一幕终于进入尾声。
  “teпepьr—cпopcmehвcnлecвo6oдhoгo6or.ecлnmyжчnhaпpnoдnoдnh—rchnm,ecлnдвa—rchnmn.(现在好了,我是自由搏击运动员。男人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一双,我就打一双。)”
  “heisagoodhusband,butiwanttobemorethanagoodwife.(他是个好丈夫,可我不想只做一个好妻子而已。)”
  “noanoquevem,minhafilhavaicompletardezesseisanos.elatemumajuventudelinda,eeutenhoumfuturocheiodeluz.(明年我的女儿就要十六岁了,她有美好的青春,我有光明的未来。)”
  “今、私はもちゃんとした女のままです。期待外れだったかもしれませんが、謝る気はありません。(我现在依旧是个循规蹈矩的女人。让各位失望了,但我不抱歉。)”
  “阿拉伯语格式会乱,请大家自行想象一下。(离开家五年,我救不了弟弟,救不了全家,可幸好我救了自己。)”
  “小时候我想做公主,嫁给王子一生幸福。长大后我想做女王,开疆拓土建立功业。现在我发现,我既做不成好女人,也做不成坏女人,做不成女强人,也做不成娇妻。我就是这么一个不好不坏、不高不低的人。”
  灯光渐暗,演员们消失在舞台上。
  “电台主持人”的声音柔和明亮:“听众朋友们,每当我们仰望天空,夜空中的星体明亮而温柔。在她们光芒的背后,却有着陨石撞击留下的痕迹。这些痕迹,就是herstory。”
  第39章 不是不爱她,只是在烂路上走了太久
  周六早晨,阳光明媚。
  纪忍冬为岳天骄的生日出游化了一个淡妆。由于要坐过山车和跳楼机,她打算穿卫裤加吊带背心,舒适的着装便于她玩得尽兴。再者,岳天骄和祝远山于她已经同家人无二,她懒得在他们面前扮靓。
  可衣服穿上身,她又改了主意,脱下卫裤换上百褶网球裙。白色裙装配上天蓝色吊带,再扎上高高的马尾,整个人青春靓丽,对着镜子心情都好了不少。
  她要美给蓝天白云看,给河水和太阳看,给路过的每一条高速公路看,给游乐场里的爆米花、冰激凌、和垃圾桶看。
  她只是不再给他看。
  六旗游乐场位于芝加哥近郊。纪忍冬这次主动请缨,开车接上岳祝二人一同前往。
  这辆白色的丰田是三个月前买的,那时她和卢卡闹了别扭,第一次独自开车行驶在公路上,心里满是是自立自强的骄傲。
  现在她真的离开了卢卡,反而异常平和。三个月前她其实舍不得他,所以生出些骄傲的补偿心理。而如今她真的决定放下他了,才知道前路漫漫,往后还会有很多个思念和想回头的瞬间等着她去熬。
  好在,她坚强得很,而且还有朋友。
  岳天骄和祝远山的住处不远,接上他们,一路向北开。
  车载音响放着新裤子乐队的复古迪斯科,岳天骄和着轻声哼唱。
  纪忍冬一脚油门踩到九十迈。在速度的刺激下,岳天骄放大了嗓门,纪忍冬也一起扯着嗓子大唱,“那刻骨铭心的恋爱总带给我伤害,那一团耀眼的火焰燃烧着你和我……”
  大白嗓唱跑了音,纪忍冬也毫不在意。歌声混着喉头酸热,顺着天窗飞上云霄。
  就在祝远山的耳膜即将要爆炸的时候,车终于行驶到游乐场门口。
  下了车,纪忍冬和岳天骄人想着刚刚发疯的样子,笑得直不起腰。两人互相搀扶着走到售票处,简直比刚从过山车上下来的人还要嗨,周围人像见了疯子一般侧目。
  就在笑到眼泪狂飙的时候,纪忍冬感到心里的某块地方悄悄地愈合了一毫米。
  祝远山作为三人中唯一一个清醒的,略带嫌弃地替她们买了票。一进园区,恐高的他立马变身人形挂包架。
  刚开始,纪忍冬还劝他,来都来了,体验一下嘛。祝远山便开始细数某某游乐园过山车脱轨、某某游乐园过山车停在半空游客被困三小时……纪忍冬让他赶紧住嘴,把包挂在他脖子上,拉着岳天骄去排云霄飞车了。
  相比祝远山在烈日下吃着冰激凌度日如年,纪忍冬和岳天骄却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纪忍冬喜欢被抛上天空、再有惊无险地落地的感受。那是纯粹的肾上腺素飙升,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和呼吸,让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活着,活着真痛快。她的心里,又愈合了一毫米。
  眼下,闺蜜俩已经体验了园区内大部分刺激的项目,只剩下最后一个。
  岳天骄实在不忍心祝远山一个项目也不玩,“你知不知道,这里有一个全木质的过山车,70年代建成,是全美现存最古老的过山车!不去那个,你真的就白来了!”
  “就是的,现在太阳也快落山了,多舒服。”纪忍冬帮腔,“再说,你什么也不玩,我们心里也过意不去啊。”
  “看着你们玩我就高兴,”祝远山好性子地说,“真的。”
  “最后这个真的不可怕,你就来吧,”岳天骄连哄带骗,“它的轨道没有倒过来的部分,全程只有上下波浪,一点都不刺激。骗你我是狗!”
  凭着对人性本善的信仰,祝远山走进了入场口,颤颤巍巍地坐上过山车。
  过山车一开动,祝远山就知道自己上当了。再一转头,岳天骄脸上浮出邪恶的表情。
  他被纪忍冬和岳天骄夹在中间,没有退路。过山车冲上一个小坡,猛地下坡,失重让他的心脏空了一块。又一个过弯,脑浆子被摇匀了一半。
  过山车缓缓爬上最高的陡坡,轨道车底发出“咯楞咯楞”的爬轨声,祝远山心提到了嗓子眼。恐惧中,他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纪忍冬,斜阳将她的睫毛照成金黄色。纪忍冬依旧是他眼中最美的景色,只是他不再渴望拥有。
  纪忍冬期待地等着过山车一点一点接近陡坡顶点。在轨道消失的转折点,一颗火红的落日出现在那里。
  爬轨声消失,过山车终于攀上整个游乐园的最高点。在与视线平齐之处,一颗红日停在地平线上,金灿灿的光辉洒向欢乐的游人,吵闹声倏忽静了。
  过山车静止了一秒,像是被美景震慑住。
  紧接着,车头向下猛冲,失重让纪忍冬感受不到座椅的托力。她目视前方,身体挣脱了重力向红日飞去,而红日却躲着她一般,紧紧粘在地平线上,只剩半颗红圆。金光逐渐微弱,云边却染上橙红。
  风从纪忍冬耳边呼呼吹过,她的身体随着红日一起坠落、坠落。她不敢呼吸,生怕惊扰了西沉的落日。
  那一刻,她想,如果卢卡在身边就好了。
  过山车终于触到轨道底部,随着轨道向上划出一道弧线,溅起漫天红霞。耳边响起岳天骄兴奋的尖叫声,以及祝远山杀猪般的惨叫。方才的日头已经消失不见。
  纪忍冬和岳天骄搀着祝远山走下过山车,三人脚步轻飘飘的,心里都想着那颗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