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她有信心,即使权势如刀压在姜家人脖颈处,他们也不会把她交出去,但毕竟还没到那份儿上,好聚好散才是正理。
  “理解。”陆沉舟目光灼灼,“失眠痛苦,姜大夫也理解?”
  “当然啦,虽然我无法感同身受,但经常听到病患哭诉,甚为凄凉。”
  陆沉舟抿了一口茶:“那就多谢姜大夫了。”
  “不客气……嗯?”姜蜜儿咬着桃花糕的动作骤然凝滞,眼尾都快挑到鬓角里了,“侯爷该不会要住在我家吧?”
  “自然不会。”陆沉舟垂眸拨弄茶盅,青瓷盖沿叩出清响。
  /:.
  姜蜜儿松了口气,这才放心地咬下一块桃花糕,她估计是病傻了,堂堂镇北侯爷,怎么可能住进姜家呢?
  陆沉舟却道:“我将隔壁宅子买了下来,今后就有劳姜大夫费心了。”
  嘴里的半块桃花糕都忘了咽,姜蜜儿的眼睛睁得溜圆:“你、
  你搬隔壁了?”
  陆沉舟端起茶盅,掩住嘴角肆意飞扬的笑意,半晌后才道:“月银加十两,姜大夫以为如何?”
  作者的话
  全熟芝士
  作者
  05-06
  嘿嘿,作者一脸姨母笑^-^
  第15章 暖房宴
  “钱不钱的无所谓,主要是关心侯爷的身体。”姜蜜儿起身斟茶,琥珀色茶汤在盏中晃出细碎光影,笑容万分真挚。
  陆沉舟压了压嘴角,看了眼她怀里的雪团子:“这家伙挑食得紧。”
  姜蜜儿拍拍胸脯:“包我身上了。”
  当天下午,隔壁就开始敲敲打打,巧的很,与姜蜜儿住的迎春小院只有一墙之隔。她踮脚扒着墙头,只能看见几簇晃动的树梢,新刷的朱漆味混着木屑香飘过来。
  庄玲忙完庶务来找她说话,姜蜜儿拉过嫂嫂的手,感慨道:“隔壁张老爷举家迁了南方,那院子空了足有三年。侯爷居然寻到主人买下来,也是厉害哦。”
  庄玲忧心忡忡:“侯爷非要搬过来,也不知是福是祸。”
  她看着姜蜜儿,欲言又止。毕竟是被猜疑过许多次的人了,姜蜜儿心领神会,扭头安慰她:“嫂嫂别多心,侯爷真的只是为了治病。”
  “果真病得很重吗?”
  “是啊。”姜蜜儿掰着手指头数,“连着五个年头都没好好阖过眼,也就是他,若换作旁人,早就疯魔了。”
  庄玲细声道:“那侯爷也蛮可怜。”
  姜蜜儿点点头,然后神秘兮兮地嘚瑟:“嫂嫂,你猜我如今月银多少?”
  “不是五十两吗?”
  她喜滋滋地伸出六根手指晃了晃:“再攒些日子,我就能在东市盘间铺子!”
  庄玲望着她发亮的眼睛,不由得失笑:“又想折腾你的糖水铺?
  “那是自然!”姜蜜儿兴冲冲地给她描绘蓝图,“我的糖水铺要卖对症的蜜饯引子,山楂糕里掺陈皮,杏仁酪里加茯苓,再配些疏肝理气的玫瑰酥——既解馋又养生,保准门庭若市!”
  许是受了姜远山的言传身教,普通百姓哪儿能请得起正经药膳师?因此,她的糖水铺子并不想一味追求高门显贵的生意,反倒更愿以薄利广销之法普惠市井百姓。多攒些银钱傍身,方才能支撑起这“亲民”的营生念头。
  时近黄昏,隔壁终于消停了下来,阿戟爬上墙头呼唤:“姜大夫,姜大夫在吗?”
  姜蜜儿从小厨房里走出来,小黄带着俩小狗崽子围绕在她脚边,眼巴巴地盯着她手里的大棒骨。
  阿戟同她说:“我家侯爷要办个暖房宴,邀您一家人过府一叙呀。”
  “这么快?”姜蜜儿惊讶,“不过才半日。”
  阿戟笑道:“这间宅子小得很,请人拾掇一二就行,侯爷军营住惯了,最不喜奢靡。”
  那倒是,想到怀壁居的冷清单调,确实不用怎么耗时装扮。镇北侯宴请,她自然不敢怠慢,忙去寻了庄玲,庄玲派陈归跑马去把姜家其余三人从杏林堂叫回来。
  天色已经昏暗,林舒边换衣服边问:“可备了贺礼?我们虽然门户小,但也不能失了礼数。”
  姜蜜儿举起两个缠满红丝带的釉陶罐子:“娘亲放心,满满两大罐儿蜜饯,侯爷就好这口。”
  林舒却嫌她鬓边太过素净,转身从妆奁里翻出支羊脂玉簪子,簪头嵌着粒东珠,还是当年姜远山做太医时得的宫里赏赐:“镇北侯往来非富即贵,咱虽不攀高枝,却也不能叫人瞧轻了。”
  实则是她多虑了。隔壁宅院确实不大,陆沉舟也只请了他们一家来暖房,凑上姗姗来迟的吴碑,一水儿的熟人。看着盛装出席的姜家五口,吴碑忍不住打趣:“馆主还有这般精致的锦缎长袍呢,往常都没见你穿过。”
  林舒眼风一扫,吴碑忙敛眉肃容,不敢造次。
  陆沉舟还没到,姜蜜儿正与阿戟在花园子里聊天。她鼻尖微微动,仰头看,笑意盈然:“花香好甜呀,真没想到,你家侯爷居然移栽了这么大一棵合欢花树。”
  亭亭如盖,树梢悬着万千粉白绒球般的花,风过时,如碎雪轻颤,粉色细蕊簌簌落下,刚巧一朵飞到她的碧玉簪子上,像是一只振翅的蝶。
  “从前太沉闷了。”
  “这就对了嘛。”姜蜜儿转身,却见陆沉舟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他伸手,将她簪子处的合欢花摘下,那张俊脸凑得太近,她听到自己的心跳乱了节奏,想躲,但脚下仿佛生了根,动弹不得。
  “太,太近了……”
  忽然想起溺水那日,他抱她出水时,睫毛上凝着的水珠也是这般近在咫尺。
  “抱歉。”陆沉舟退了一步,将合欢花放到她眼前,“喜欢吗?”
  姜蜜儿一把将花收进荷包里,扭头就走:“还行吧,爹娘等了许久,侯爷作为主人家,却来得晚。”
  陆沉舟步子大,很快就追上了她:“家里只有阿戟,办宴之事他也不在行,我便去得月楼叫了一套席面,并几名下人。”
  “这些琐事,居然还需侯爷亲自操持?”
  陆沉舟笑了笑:“阿戟留下,你会更自在些。”
  居然是为了她?姜蜜儿脚下一顿,心里突生慌乱,小跑着往正厅而去。陆沉舟手中还残留着合欢花香,他望着姜蜜儿匆匆的背影,心想,来日方长。
  得月楼是城南最奢华的酒楼,席面很贵,姜家很少去。待几十道佳肴珍馐都摆放妥当,庄玲忍不住与姜蜜儿咬耳朵:“这‘八仙过海’拼盘是得月楼的镇店之宝,寻常人家娶亲都未必舍得用……”
  席间自是少不了推杯换盏,姜蜜儿以前怎么就没发现,陆沉舟虽然话少,但却句句精准,鞭辟入里。
  当姜远山谈及城西疫症时,他信手拈来户部最新的赈济粮数目;说起惠民药局的弊端,他又淡淡指出“官办医馆皆设於通衢,却离贫民窟隔了三条街”的症结。
  “朝廷总说‘医者仁心’。”姜远山喝得脸颊泛红,“可仁心能当饭吃么?上月杏林堂施药,有个孩子排了整整一日,等到他时已经烧得说胡话了!”
  他越说越激动,酒壶重重磕在紫檀桌面上,“若能多开几间惠民药局,设在百姓聚居处,何至于此?”
  说
  罢,姜远山竟然拎起酒壶一饮而尽。在侯爷面前,林舒自是不好勒令姜远山闭嘴。
  直到月上中天,姜远山醉得站也站不直,拉着陆沉舟诉说相知恨晚。林舒实在嫌丢人,命令姜玉竹把他爹拖走,心安理得地扔下烂摊子给到姜蜜儿善后。
  姜蜜儿站在门前尬笑:“我爹他,哈哈……”救命,她找不到合适的词儿了。
  “姜馆主一心为国为民,其心赤诚。”
  “哈,哈哈,也行吧。”连姜蜜儿都知道,她爹的理想太过宏大,根本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事情,他也就是借着酒劲儿发牢骚。
  见姜蜜儿想走,陆沉舟道:“我幼时在太医院见过姜馆主,似乎变了许多?”
  太医院的姜远山,总是言辞谨慎,行事稳妥,连滴酒都没沾过。他自然知道原因,现在提起,也只是想与她多讲讲话罢了。
  “唔……”姜蜜儿沉吟道,“我那时年幼,不记得了。”
  陆沉舟脸色微变,是啊,他们之间相距了十一载光阴。他在沙场上摸爬滚打时,她还在蹒跚学步;他初封镇北侯时,她刚能握住毛笔写“医”字。沉默了半晌,陆沉舟才缓缓道:“你还小。”
  这声音像极了晒干的陈皮,又苦又涩。姜蜜儿笑了笑,拎起裙子就拐进了隔壁的姜宅,还贴心地把大门关上,连道缝都没留。
  陆沉舟像块木头,只静静地望着她离开的方向,久久没说话。阿戟不得不问:“侯爷,得月楼那几个人是要留下吗?”
  “退回去。”
  “得嘞,那咱……”阿戟看了看姜宅,又瞅瞅自家侯爷,若他现在都搞不清楚侯爷的心思,那他就是傻子。但姜大夫明明这般机灵,怎么就不开窍呢?